正在郭平毅为去不去打工而犹豫不决之际，一阵口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原来是郭长鑫在脑畔向自己打招呼，看到郭平毅看他时，一溜烟儿的跑了。

如果有郭长鑫帮忙，劝说父母同意他到城里打工，那必然事半功倍。

正想的出神儿，郭长鑫已经到了院子里，手里提着一块羊肉道：“平毅哥，我达让我送一点羊肉过来，前天我妈去看我姐姐，走的时候杀了只羊，还没吃完，我达说祝贺你考上大学了，让二婶给你做的吃。”

郭平毅停下来道：“谢谢大达，”说罢，又招手郭长鑫过去，低声道：“我想去城里打工，我达妈不让，前面就提过，愣是不答应。”

郭长鑫条件反射道：“二叔不让你去城里，肯定有道理了，你听大人的准儿没错。”

郭平毅被这个听话的兄弟说的没了脾气，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说罢，又拉起了磨，一边用苕帚扫着溢在外围的黑豆。

郭长鑫道：“关键你去城里干甚工作嘛，人生地不熟的。”

郭平毅道：“我达去地里了，一哈就回来，你先别走，等我把这点儿黑豆磨完。”

郭长鑫也不好推辞，便道：“我把肉放回去再出来和你说。”

郭平毅放下磨杆，拿着扫帚往磨孔里扫没磨完的黑豆，郭长鑫出来套上磨杆拉着，郭平毅在一旁扫着，像极了婆姨汉搭配着干活儿的样子，郭平毅边扫边道：“你学上的好好的，咋不去了。”

郭长鑫边拉边道：“不想念书了，念书也挣不了几个钱，我也考不上大学，白白浪费时间。”

郭平毅继续道：“那你下一步打算干甚了，庄里受苦的活儿，你肯定不会干。”

郭长鑫笑道：“数你聪明，我达说乡上要个教书的，我去那里给娃娃们教书。”

郭平毅惊讶道：“你才刚上了一年高中，就去乡里教中学生啊，也不怕误人子弟。”

郭长鑫生气道：“你这话咋说的，我去了是教历史和地理好不好，那些课程，照着念就好了，也不用动脑子。”

郭平毅笑道：“我开玩笑的，教书也挺好的，乡上教书管吃住，还有工资拿呢，比咱庄里可高不少呢。”

郭长鑫道：“可不是吗，至少比上学好多了。”

郭平毅继续道：“待会儿我达回来，你和我打组合，”说罢，便将自己的主意全盘告诉了郭长鑫。

早上没有风，是磨这样粉末状东西最好的时间，磨好后，卸下磨杆，郭平毅将黑豆粉用升子舀进一个面口袋里，这时候郭仁爱也扛着锄头回来了，“长鑫娃在啊。”

郭长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黑豆沫道：“过来串串。”

郭仁爱顺手将锄头放在倒坐的杂草房里，回到窑里，郭赵氏的早饭已经做好了，庄稼人夏天都是吃两顿饭，这会儿十点多钟吃过，晚上五六点再吃。

陕北人的好客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穷富，掌勺舀的第一碗饭在没有自己的长辈时，便都递给客人。

郭赵氏满满的盛了一碗菜，递向郭长鑫，郭长鑫再三推脱，自己在家中已经吃过，吓的还跑到了门外，说是自己只想看看那令人羡慕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郭赵氏指着柜子，让郭平毅拿给郭长鑫看，随后才将菜递给了郭仁爱，又给郭长鑫到了一茶缸水，让他坐在炕上拉话儿。

郭平毅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用蓝色布包着的包裹，拆开后，将里面的录取通知书递过去，郭长鑫看着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满眼羡慕道：“还是我哥能行，这一张纸，得付出多少辛劳啊。”

郭仁爱边吃边道：“你念书也能着了，听你达说你不想念了。”

郭长鑫道：“我念不进去，我达说看能不能找乡上的人，去当个教师。”

郭仁爱道：“乡上当教师，那都是正式干部，好着呢。”

见郭平毅向自己使眼色，郭长鑫喝了两口水，酝酿了一下情绪，随后又笑嘻嘻的对着郭仁爱道：“二叔，平毅哥上大学肯定需要不少钱吧？”

郭仁爱叹了口气道：“钱多钱少都要上了，到这个节骨儿眼上，我供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天了。”

郭长鑫将脸转向郭平毅道：“平毅哥，我听说你有同学给你介绍到城里当教师，咋还不去哩，”说罢，带着一种羡慕的眼光继续道：“这么好的机会，又舒服，又锻炼人，还能挣钱。”

郭平毅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看了一眼父亲道：“我还没和我达说呢，现在地里活儿多，所以我——”

郭长鑫拍了拍大腿道：“农活儿能挣几个钱，收成全凭老天爷，城里当教师是稳定工作，有工资，能见世面，最主要的是城里打工收入是净收入，不同于农村，种地还得交公粮，多好呀，”俩人你一唱我一喝的，像极了郭平毅已然是城里的公办教师了。

郭仁爱是个实诚人，自然认为两个孩子也是实诚人，便道：“城里若真能有稳定工作，你就去吧，多见见世面是好事儿，你是读书人，日后天高海阔去的地方远了，总不能事事管到我和你妈，家中都有我了，”父亲的爱，总是这样的深沉又无私，让郭平毅深感不安，他低着头大口吃饭，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北方的窑洞向来是冬暖夏凉的，即便是炎热的夏日，窑洞里还是凉飕飕的，郭赵氏找了个外套递给郭长鑫：“长鑫娃，家里很凉，衣裳穿上说话。”

郭长鑫道：“二婶，我回去了，我达说让我送完肉回去跟他去地里了。”

说罢，起身便走了，郭赵氏送走郭长鑫后，回来对郭平毅道：“家里有我和你达了，你放心去当教师吧，这是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郭平毅看着父亲没有说话。

郭仁爱道：“去吧，之前不想让你去，是怕你受苦了，有个好工作我也支持着了，到了城里有困难，给家中写信或者就回来。”郭平毅点点头，心中却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