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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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扑朔
且说永安元年尔朱荣大破葛荣之后,高欢曾短暂入洛,统共也就待了几个月时间。可就是在这期间,他先是在皇帝元子攸犒赏有功将士的夜宴上得与皇后尔朱英娥“惊鸿一瞥”,竟至念念不忘---尔朱英娥虽是跋扈,可其长相身材承继乃父尔朱荣之俊秀挺拔,高鼻深目、丰腴健美,实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改嫁元子攸之前,尔朱英娥本就是孝明帝元诩的嫔妃,是故她两任丈夫都是一国之君,又身为权倾天下的尔朱荣嫡长女,其容貌之姣好,身份之高贵,气质之上佳,早是把高欢看个目眩神迷。
高欢固然为尔朱英娥心驰神往,他却不知,就在那一场宴会上,尔朱英娥同样注意到了这个高高瘦瘦,似乎木讷却又显得吊儿郎当的北地将官。
其后没几天,尔朱英娥往城外佛寺进香时,鬼使神差,两个居然又碰到了。也不知高欢哪里来的胆子,一扫往日“不立危墙之下”的秉性,竟尔翻墙入寺,孤身跑去偷瞧尔朱英娥。
只这一瞧,说好听了便叫“金风玉露一相逢”,说难听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也不知尔朱英娥瞧上了高欢哪一点,或许就是高欢那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痞气?总而言之,尔朱英娥发觉之后,非但没有怪罪高欢,反是眉目传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再往后,两个约好,又在城外偷偷聚得几次。
高欢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甜言蜜语,直把尔朱英娥撩拨得如痴如醉---尔朱英娥初嫁元诩时,胡太后以下、皇帝元诩在内,一众皇室欺她“边地小胡,鄙陋低下”,压根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看;之后再嫁元子攸,更是互有芥蒂,何来半点爱意?深宫幽怨,说的便是她。
此刻她陡然碰到了对的人,听到了对的话,怎不心房尽开,心花怒放?
都是边镇出身的北地儿女,本性奔放不羁,干柴烈火之下,两个岂不纵情**?虽只寥寥几次,那等快活,那等刺激,那等疯狂,直叫人****,刻骨铭心。
不久高欢追随元天穆出征青齐,此后虽不复回来洛阳,尔朱英娥却又哪里能够忘怀?一颗心飘飘荡荡,全数栓在了远在河北的高欢身上,日思夜想。平日里见着元子攸时,尔朱英娥那是愈加看不顺眼。
待司马子如到了洛阳,高欢深知其人办事慎稳,便请他出面,想办法与尔朱英娥搭上了线。真情实意也好,别有目的也罢,总而言之,高欢与尔朱英娥虽是分隔千里,却得情话情誓往来不绝,同时那一桩桩宫闱秘闻、禁中风雨,也都源源不断,传到了信都城里高欢的军衙里头。。。
这时刘贵忽然叹了口气,悠悠道:“洛阳虽好,我却羡慕阿泰万景他几个,日日驰骋河北大地,时常追随使君身侧。。。”
“阿贵莫急,莫要急。”孙腾拍了拍刘贵的肩膀,又转过头,对着司马子如道:“遵业,你见识最明。你倒是说说看,这大魏天下,到底会归了谁?”
“扑朔迷离。。。不好说,不好说呵。”司马子如笑得深沉:“不管他,我兄弟几个只按使君所言,专在暗中取事,绝不可暴露了出去。来日若是尔朱荣代魏功成,使君与我等也不失翼戴之功;若使君猜得没差,元子攸尚有后招,万一竟真个教尔朱荣栽了。。。嘿嘿,那么以使君之才能,身负寰宇之志,又得经营河北日久,这大魏天下,未必不可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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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尔朱英娥的家书很快送到了晋阳,尔朱荣大喜过望:“好英娥!乖女儿!此非雪中送炭乎?如此,大事谐矣!”乃当场写下奏表,表明要亲往洛阳探视女儿及即将出生的外孙子之意。
只两日后,乐平公尔朱世隆便在朝会上代尔朱荣念了这份奏表。宝座上元子攸脸色铁青,却是不得不准。
朝会散去,元子攸跌跌撞撞回到明光殿,心底又怒又急,忍不住放声大喊:“召临淮王元彧、平阳王元修、城阳王元徽,还有南阳王元宝炬,即刻入宫觐见!”
天子急召四王同入禁中,这事何等敏感?没多久尔朱世隆就收到了直寝将军杨标送来的消息,震惊之下,忙不迭跑了去元天穆处。
结果元天穆倒是不慌不忙,还呵呵笑着道:“今早乐平公你一道奏表定下了天柱入洛之事,天子焉能不急?他既是急了,那么召四王入宫商议对策,岂不最是正常?”
“就怕他等急将起来,铤而走险呵!”尔朱世隆眉头紧皱:“上党王莫非不知,近来民间甚多传言。。。”
“甚么传言?”
“有。。。有说天柱将反,篡位自立的。这也就罢了,可还有。。。还有说天子。。。天子必杀天柱的!”
“你都说是民间传言了,何必多虑?”元天穆翻个白眼,说道:“逢此国祚将易之时,人心惶惶,闹出些许传言来,嘿嘿,那也不甚稀奇。”
“可我这心底,隐隐还是觉着哪里不妥。”尔朱世隆摇摇头,依旧愁眉不展:“元子攸先前不肯给天柱加九锡,今日又急召四王入宫,足见其心中不甘。哎,眼见得天柱即将入洛,万一元子攸他等竟早有筹谋。。。”
“我却与乐平公看法相左。”元天穆哈哈笑了起来:“要我说,天子纯粹就是急了。若说他早有筹谋,我却不信。”
“何解?”
“天子若真是早有筹谋,今日便不该急着召四王入宫,否则不是打草惊蛇?以此观之,天子根本就是乱了方寸而已。乐平公你说,天子的城府这般浅,嘿嘿,又何来早早筹谋的能耐?”
“这。。。”尔朱世隆一张鞋拔子脸总算有所放缓:“上党王所言,确有几分道理。罢了,我且让杨标好生监听着,一个字不许遗漏,免得有甚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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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里,皇帝元子攸面色极差,嗟叹再三,语气里一片萧瑟:“关中平定,百姓终得安乐,这本是桩天大的好事,朕。。。朕的心里,却反而不喜。嘿嘿,你们说,朕这个天子,当得是有多窝囊?”
哗啦哗啦,四王一同跪倒在地。
“陛下。。。”元宝炬哭的稀里哗啦:“或许。。。或许尔朱荣心中尚存魏室,此来真个只是探视皇后皇子,也未可知。陛下。。。陛下龙体要紧,可莫要太多虑了。”
“宝炬何必自欺欺人?”元修猛地跳起身来,瞪大了眼睛,厉声道:“荣贼不日就要入洛,必是要覆我大魏社稷!事到如今,伸头大不了一刀,缩头也少不得一刀。既然如此,何所惧哉?”
“说得好!”元徽生性轻佻,更是口出狂言:“我磨刀霍霍,只愁荣贼不来!”
“陛下!”元彧最是沉稳,只轻轻吐出几个字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吱嘎声里,殿门忽为推开。元子攸与四王看时,就见一个披着厚甲的将官大步而入,一脸肃色,身后更有四五个持戟甲士相随。
元子攸稍是一滞,开口道:“杨卿,你。。。你几个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进来的正是直寝将军杨标与几个心腹属下,闻言当即单膝跪地,慨声道:“陛下!事急矣,但有差遣,我等万死不辞!”
“哎,你几个。。。其实本不必如此。。。”
杨标浑身颤抖,声音哽咽:“杨标不才,却知忠君二字。如今大魏社稷飘摇,杨标若还助纣为虐,那么死了也没脸面去见祖宗!此番事成最好,若不成,大不了一死,还能与诸公同列,哈哈,杨标何其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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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尔朱世隆兀自辗转难眠。
忽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尔朱世隆一跃而起。却是下人来报,说杨标又有口信送来,大意就是:天子与四王商量许久,只是彷徨无计,不过话儿说得还挺硬气,曰“坚不禅位!”
“坚不禅位?可笑!禁内禁外全是我尔朱家的人,只待天柱入了洛,哪里还容得你几个姓元的作主?”尔朱世隆松了一口气,“啪嗒”躺到,可算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