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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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皮鞭
“司马尚书。。。别来无恙呵。”尔朱英娥一改常态,这会儿的嗓音竟是好生温柔。
“可不敢!”司马子如恭恭敬敬,一拜到底:“皇后如此,折煞子如也。”
“司马尚书可知,本宫今日。。。为何秘召你入宣光殿?”
“近来大势变幻,洛阳城里暗潮汹涌,皇后自是不便外出。莫说出城拜佛,即城中永宁寺,皇后也有许久没去了。”
“你倒是有心了。”尔朱英娥笑将起来,绚烂若花:“高郎留你在洛阳与本宫联络,真个是没选错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声转为幽幽:“哎,我困顿深宫,实在太久,太久了。高郎他。。。他可知。。。”
“使君如何不知?”司马子如垂首依旧,语气却变得慨昂:“使君虽远在河北,却时时眷注洛阳这里,此。。。全为皇后一人故也!是故子如今日斗胆至此,虽万死不敢辞!”
尔朱英娥顿然动容,颤声道:“果。。。果然如此?”
司马子如直起了身,两手在腰间摸索。尔朱英娥仔细看时,原来司马子如腰带之内,居然另外还系着一根皮鞭,这时一把抽将出来,举双手奉上。
“这。。。”尔朱英娥接过皮鞭,一脸错愕。就听司马子如开了口:“使君当初在邯郸城时,即是以此鞭驯服了天柱烈马,遂得天柱重用。此后一向视此鞭为珍宝,常系腰间,从不离身。今特意送来洛阳,命子如将此鞭转交皇后。”
“高郎驯马这桩事体,其实我早是听过。。。”尔朱英娥双目发亮,轻抚皮鞭,一口贝齿已是禁不住咬在了下嘴唇上,乃轻声自语:“高郎犷烈不羁,行事独特,这才是世间少有的大丈夫,岂是元子攸那般窝囊东西能比?哎,若非如此,我。。。我又怎会倾心于他?”
司马子如直若未闻,自顾自继续:“使君更云,我心皎皎,日月可鉴,愿以此鞭,证我心誓!”
“啊。。。”尔朱英娥失声叫了出来,突然间身子软绵绵的,竟似站不稳当,就要一跤跌倒。司马子如慌忙上前搀住。
尔朱英娥站定了身子,长长叹息:“高郎啊高郎,今日你赠我此鞭,虽教我知晓了你的心意,可也叫我心中愈增相思之苦。哎,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这心中之誓,才得作真。。。”
司马子如再为躬身,说出一句:“天柱应天顺命,即将代魏。高使君自是甘为前驱,愿以从龙之功,或能求得天柱应承他与皇后之事。。。此事虽难,总要一试!”
“这有何难?”尔朱英娥嘿嘿冷笑:“待阿耶做了天子,那元子攸又算个甚么东西?阿耶一向疼我,到那时,我做甚不能改嫁高郎?”稍是停顿,她眼中精芒大起,急声道:“我困在这深宫里,阿叔他等也不肯与我多讲。。。司马尚书,你可知,阿耶到底要到几时才得称帝?”
司马子如轻轻叹了口气,两手一摊,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状:“元子攸与他那干嫡系兀自强撑,在朝上处处作梗。天柱目下没讨到个好说法,一时难以入洛呵。。。既然不能入洛,那又如何代魏?”
“做甚要讨个说法?”尔朱英娥嘟囔道:“阿耶自来便是,谁人又能阻他?”
“这可是奉天称帝,不同寻常,天柱总要令全天下心服口服才是。自当一丝不苟,顺章应程,半点不可强来,否则未免不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却。。。却还要困我在这里多久?”尔朱英娥嘀咕不已,忽然她一拍自己鼓胀胀的大肚子,脸上现出怒色,嗔道:“都怪你家阿耶,明明气数已尽,偏生还要螳臂当车,简直可笑,可悲,可恨!”
这一下倒把司马子如吓了一跳,忙不迭跳前一步,叫道:“皇后小心!万一伤了凤体,日后若教高使君知晓,须饶不了我!”
尔朱英娥“噗嗤”笑出声来,素手轻摇:“你回去替我转告高郎,我尔朱英娥可不傻,定会把自个照看得好好的,等着他前来证誓。”才笑得两声,转瞬又作幽怨之状,捧着皮鞭,一脸不舍:“皮鞭啊皮鞭,这深宫长夜,漫漫不知许久,我。。。就只能拥你入睡么?”
“有了!”这时司马子如一双眼睛正死死盯在尔朱英娥的大肚子上,那模样本就有些奇怪,冷不防却又叫出声来。
尔朱英娥一怔:“甚么有了?”
“皇后!”司马子如凑上一步,嗓音压得极低:“皇后何不先亲书一封,就说分娩在即,心中焦虑,实在思念天柱,还请天柱前来洛阳探视。回过头,皇后再请乐平公在朝上奏上那么一本。。。嘿嘿,此人伦孝悌也,元子攸不得不准!”
“呀!当真是个好主意!”尔朱英娥眉开眼笑:“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写!”
“此事。。。还望皇后与乐平公说起时,不要提起了子如的名字。”
“省的,省的。”
。。。。。。
敬义里位于洛阳城东,自东阳门出去,御道之南便是。里坊内耸着一座连绵府邸,簇新光鲜,正是御史中尉孙腾才盖好没多久的新宅。
司马子如自华林园里绕出皇宫,特意藏了行迹,脚步匆匆,不久赶至敬义里。也不用下人通传,他径入孙腾府中,三转五转,这便到了一间偏厅。
厅里头好端端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就是孙腾,另一个则是治书侍御史刘贵。
见是司马子如到了,孙腾与刘贵一齐迎将上来。孙腾先开口道:“遵业(司马子如表字)见着尔朱皇后了?”
“见着了。”
“话儿。。。递出去了?”
“幸不辱命!”司马子如嘿嘿一笑:“尔朱皇后急不可耐,嘿嘿,这会儿怕是信都已经拟好咯。”
“这傻婆娘。。。”孙腾呵呵笑了起来:“这道信写将出去,尔朱荣就是不想来洛阳,那也由不得他了。可他既是以探视女儿为由入洛,总不好带着十万骁骑同来罢?哈哈,哈哈哈哈。”
“啧啧。”边上刘贵摇头晃脑,咧了大嘴笑道:“贺六浑(高欢字)真是好本事,那尔朱婆娘贵为一国皇后,这都几年过去了?依旧叫他迷得五迷三道,不减当初。”
“可不就是本事大?”孙腾也笑:“想当初在怀朔时,贺六浑不过就是个破落子罢了,家徒四壁,从军的马匹也买不起,加上他又是个汉儿,因此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结果撞上咱怀朔有名的富家女娄昭君,嘿嘿,怎么着?人家一眼就看上了他,死活都要嫁了给他。最后娄阿嫂果然不顾非议,更携了家中钱财马匹下嫁,贺六浑这才当上了军中队主,从此一路扶摇直上。他这一身本事,嘻嘻,不服不行!”
司马子如似笑非笑,忽然轻咳一声道:“我说你两个,以后休要再‘贺六浑贺六浑'这般随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几个既是认定了老高做头,当尊称一声高使君。还有那尔朱英娥,我瞧使君与她之间,那也不只是逢场作戏,所以么,可不兴再乱喊什么尔朱婆娘。”
孙腾与刘贵稍是一滞,随即一起拱手:“遵业说得在理,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