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仵作娘子
作者:萧寒子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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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楼阙疏窗(一)
未时刚过,云阳城西市的娥石街上,便陆陆续续有了些许的动静,卸下一夜的倦怠之意,口中皆是满满的日头的气息,娥石街上的烟花楼里,形形**的姑娘已经开始梳妆打扮,迎来新的一天。
小茹也如平常一般时候起身,拾起自家姑娘换下的衣物往浣衣间走去,走到一条长廊,却被突然迎面跑来的小欣撞倒在地,刚收拾在木桶中的衣裳,全都散落了出来。
“小欣,你怎么回事?”小茹坐起身,指责着小欣。
却见小欣捂着自己的左脸,眼睛红红的,像是刚被人打了一般,小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小欣,你怎么了?”
小欣看着小茹,说着哭腔,“小茹姐姐,我家姑娘昨夜发脾气打了我,今早我起来,我的脸上长了难看的黑色的斑点,我的脸怕是毁了!”
小茹听罢,只管安慰道,“无碍的,许是你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了,浣衣间的月夕姐姐懂得医术,一会儿,让月夕姐姐替你瞧瞧,或许马上便好了。”小茹站起身,将衣物冲洗拾好放入木桶中,上面又用一层黑色的油纸盖上,然后转过身,对小欣道,“走吧,我们去月夕姐姐那里。”
“可是……”小欣未迈动步子,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可是,这个时辰,我家姑娘醒了若是要唤我,我该如何是好?”
小茹给了她一个暖心的微笑,“无妨的,你是梦落姑娘身边最机灵的,她怎么可能舍得再伤你?你先去侍候梦落姑娘,我去浣衣间,先跟月夕姐姐说说。”
听了小茹这番话,小欣便振作了起来,“好!小茹姐姐!那小欣便多谢了!”
瞧着小欣慌张的背影,小茹只是会心一笑,想她一年前,也是这般莽撞模样,若不是月夕姐姐暗地指导,她恐怕早就被姚妈妈打死了。
小茹移着碎步走向浣衣间,这是整个栖燕楼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未时过后本是日跌,而此时的浣衣间却是阳光明媚。
“月夕姐姐,我家玉蝶姑娘让我来拿前些日子浣洗的衣物。”小茹朝着浣衣间大声喊着。
晒在衣杆上的衣物随风飘起,仿佛是仙子的帷幔,伴随着阵阵皂角的香气,小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比那浓浓的胭脂香粉的味道好闻多了。
“你这小丫头,怎么竟学会了忙里偷闲?”耳边响起了月夕熟悉的声音,小茹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合着日光正在茫茫的彩色帷幔之中晒着刚浣好的衣物,小茹赶忙放下手中的木桶,钻进了这重重帷幔之中,来到月夕的面前。
月夕的确是一个美人,若是没有脸上的那道疤痕,小茹几乎以为美人如玉便是形容月夕的。阳光之下的月夕,吹弹可破的肌肤,就连比她小几岁的小茹也自叹不如。
“月夕姐姐。我来帮你。”小茹一把拿起了地上桶中的衣物,用力的往那衣杆上一甩,“月夕姐姐,今早我遇见了梦落姑娘房里的小欣,说是昨晚梦落姑娘发了脾气打了小欣,使得她的脸上长了非常难看的黑斑呢。”
“黑斑?”月夕微微皱起峨眉,温柔地说,“梦落用什么打她的?”
小茹摇摇头,“看小欣脸上的伤势,似乎是一个手印,我也搞糊涂了。”
“你是搞不清楚,为何一个巴掌会打出黑斑是吗?”月夕放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恩!”小茹如是说。
这时,一阵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栖燕楼,这正是小欣的声音,而浣衣间离主楼隔着两个院子,却不曾听到。
过了半晌,浣衣间外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小茹在吗?”一个小丫头朝里面喊着。
小茹探出头去,“我在!”
那小丫头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她继续道,“玉蝶姑娘让你赶紧回去,绣楼上好像出人命了。”
“什么?”小茹赶忙冲了出来,“我家姑娘还好吗?”
小丫头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玉蝶姑娘倒是无碍,只怕是梦落姑娘……”
“小欣!”小茹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马上沉重了起来,“月夕姐姐,我先走了,玉蝶姑娘的衣物,我一会儿再回来拿。”
阳光沐浴着遍地的彩纱,月夕只是笑了笑,这云阳城始终都未曾平静过。
绣楼楼下的大厅中,二十几个奴才面对面站成了两排,一个还未来得及梳妆的半老徐娘正凶恶得指骂着趴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这丫头十三四岁模样,穿着浅碧色的纱裙,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脸,有几块黑色的斑点。
小欣边哭着边辩解着,“妈妈,我是被冤枉的,我只是发现了我们家姑娘死在自己的房里而已,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妈妈!”
只是,姚妈妈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辩解放在心上,“你这个小贱人!我姚妈妈平日里待你可不薄!你竟敢有胆子杀死自己的主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吗?”姚妈妈说着指使着一旁拿着混子的彪形大汉,“快!给我打!”
小茹缩在一边,想要上去救,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如若上前去,没说上一句话,定是让妈妈打得半死不活,她的心紧紧得揪在了一块儿。
京兆府衙。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昔我往矣,雪漫旖旎,昔我往矣,恃才傲物,昔我往矣,倜傥人心!”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在这京兆府衙的院落中舞着一把流星剑,舞至兴处,他竟吟起了诗来。
这时,一个衙役跑上前来,“秦大人,方才有人来报,说是西市娥石街的栖燕楼中发生了命案,死的是前段时间风靡一时的花魁,梦落姑娘。”
“花魁?”秦泽收回手中的剑,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额头,好像被刀削过的棱角分明的脸,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的俊朗神秘,他微微得扬起嘴角,“有趣,我们去看看。”
西市是京都最大的交易之所,这里三教九流遍地都是,尤其这烟花之地甚多,治安也很难管理,而来这里的达官显贵也非常的多,所以这块地方显得尤为重要。而栖燕楼在娥石街最为出挑,栖燕楼之所以叫做栖燕楼,因为它的楼阁多且高,登上栖燕楼最中间的绣楼,能够鸟瞰整个西市,甚至是整个京都。
秦泽快马加鞭来到栖燕楼,却见几个彪形大汉正往门外托东西,这是栖燕楼的小门,也是离府衙最近一个门,秦泽骑在马上,示意身旁的侍从竹心,“你去看看。”
竹心一个箭步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他手一抖,那几个大汉竟将手中托着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身体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鲜红的下肢血肉模糊,她毫无血色的左脸上还有几块黑色的斑点。
大汉们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想要对竹心动手,却被竹心一一化解开来,竹心又是一个箭步,迅速将这几个彪形大汉点了穴道,使得他们都不能动弹。
“看来这栖燕楼的确有点意思!”秦泽只是动了动嘴角,脸上浮现的确是一个非常神秘诡谲的微笑。
秦泽示意竹心将这些人都带回京兆府衙门,自己带着一队衙役从栖燕楼的正门走了进去。
这栖燕楼果真是西市最高楼,从门外抬头看去,能够看到最高的绣楼上,袂袂的帷幔带着些许的神秘,而此时便是酉时。
秦泽刚走进堂前的第一个绣楼,便听到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叫声,二十几个奴才相对站着,中间趴着一个小姑娘,两个大汉正用手臂般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得打着她的下肢,如今已经是血肉模糊。
秦泽看了一眼身边的竹风,竹风立马上前,夺了那两个大汉手中的棍子,面无表情得对着姚妈妈道,“天子脚下,竟然动用私刑,你们好大的胆子!”
姚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惧怕,但很快,她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官爷,您查您的案子,我教训我的人,这又有何不对?大瑞的法度中应该没有不得教训家奴的条例吧。”
秦泽这才现身,冷冷一笑,“是吗?姚妈妈真是一张流利的嘴啊!不过,本官记得,大瑞的法度中却有一条不得妨碍公务的条例。姚妈妈,我瞧着你这栖燕楼是要歇业一段时日了。”
姚妈妈紧紧皱起眉头,半晌,她转而陪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秦公子,秦公子,您何必较真呢,我不打她便是了。”说着,她顿了顿,诧异地看着秦泽,“秦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秦泽看了一眼地上小姑娘,道,“方才接到有人报案,说你们栖燕楼发生了一起命案,所以,我这便过来了。”
姚妈妈眼光犀利得看了一周身边的每一个人,最终才陪着笑,“这点小事竟然还麻烦秦公子您大驾,真的是太过意不去了。是这样的,我们梦落姑娘昨天夜里与她的奴婢发生了争执,哪知道那丫头包藏祸心,竟将我们梦落害了,我已经让家奴将她处理了。”
“处理了?怎么处理?就像她一样吗?”说着,秦泽径直指向躺在地上的小茹,接着死死得盯着姚妈妈。“我是朝廷命官,掌管着云阳城的所有大小人命事故,既然在你的地盘上死了人,按照律法,理应将尸体收走,验明真相,若是死者果真不曾有什么冤屈,我定会完璧奉还!”
"这……"姚妈妈的脸上明显写着犹豫。
秦泽上前一步,略微低下头,眼神中充满着不可亵渎的威慑,“怎么?姚妈妈是不想给我京兆府尹的面子?还是不肯给皇帝陛下的面子?”
姚妈妈听罢,马上跪倒在地,其他的奴才们见姚妈妈跪倒了,也纷纷得跪倒在地,姚妈妈面露惊恐,“秦大人,您这可折煞我了,我只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怎会不给您面子,您尽管将她带走便是。”
“她呢?”秦泽又指了指小茹。
“您自便。”姚妈妈这回低着头,仿佛害怕将自己的声音说出来似得。秦泽也不想理会,示意竹风拉着一个仆人,领着他们径直往梦落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阁楼之上,便看见有一张匾额挂在门的正上方,上面书写着怜梦阁三个字,这是城外的刘员外亲自为梦落姑娘题的字,模仿的是前朝李右军先生的字,秦泽对书法也颇有研究,他看得出来,这字苍劲有力的背后,却隐隐藏着爱慕与怜惜。秦泽冷冷哼了一声,或许风月场合的人情世故皆是如此吧。
绣门紧紧和着,仿佛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一般,秦泽上前,轻轻推开了门,却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正在蹲坐在尸体的旁边勘查着什么,竹风一个箭步上前,指着她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