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说月
作者:居此方 | 分类: | 字数: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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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怨憎会
“这些天身子可还好?”
“嗯,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都想出门运动运动或者是打打球了。”
“我陪阿月下去走走。”
“好啊。”
这一次,电梯走的并不顺利。
金属质感的轿厢外仿佛加了一层木窗隔栏,二人进去了许久都一动未动。
“阿月,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是该去的地方?或许做不到拒绝信任的朋友,素衣不着雕饰的女子在林瑛的虔诚等待中轻轻点了头。
随之沉默的轿厢终于动了。厢门打开,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好美。”
是春日积雪初融和漫山遍野繁花,是深秋层林尽染处处霜色,是冬日鹅毛大雪银装素裹。李月看得呆了,双脚不受控制迈步走去冰雪中。这里好像是她记忆中最快乐最幸福的地方。可是和谁一起的记忆,是谁?
“阿月,前面就是你该去的地方。”
“前面有什么?”
“有阿月心中所想。”
“我想……我想回家、”
“那里会有阿月的家。”
“不对、”
家乡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
她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雪。
厚厚积雪上刚咯吱咯吱踩出几个足印便又安静了下来。李月喃喃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在掌心。真凉,为什么会感到凉?
“阿瑛,我是不是回不去医院了。”
“因为阿月选择了离开。”
疏瑛上前轻柔拂去玉白殷红指尖上的残留积雪,然后牵着她往纯白世界走去。
“我来接阿月回家。”
“回家?”
“嗯,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真的有家可归么?泪眼婆娑中,李月倏然在疏瑛眼底暼见了梦中女子的身影。原来她就是是先前那个镜中人。她会是谁,自己么?像又不像。但是还是不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是自己了,李月会是谁,眼前的林瑛又是谁?
谁是谁?
头疼欲裂神魂濒临崩溃时李月突然嗅到一股香气。馥郁如心上情思,洁净如千仞霜雪。是冷香,雪原深处有冷香!哪怕灵魂还处于喟叹惊犹的茫然,身体已然做出本能回应,顺应心底呼唤朝模糊身影小跑而去。等我,等等我,不要再丢下阿月一个人。
穆白,我要回家。阿月想要回家了。
自快而慢,身后随风掠过的是自穿越重生后的那些时光。化龙,拜师修仙,与穆白相识相爱再到天人永隔。从慈溪馆到广寒宫从章山到由幽冥再到九重天宫。李月终于记起原来自己早就不是李月了。或者说从来都是李月,只是换了个世界生活。
独属于菩提须的盈盈绿光流星般自天边划过,天之痕下最后一层心之幻境也在神女的细碎呢喃声中尽数消融为泪珠。
“陛下,容臣先行告退。”
“不必急于一时。等阿月醒来若是见不到你,只怕又要怪孤的不是了。”
“多谢陛下。”
疏瑛怔怔褪下腕间碧环,在天帝示意下上前落座。陛下竟愿意让阿月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么…自己果然是连等也不必再等了。因为永远也赢不过他。因为他便是阿月心之所向,魂之所依。释然苦笑后赤发少神抬眼目不转睛的看向床上即将苏醒的神女。阿月哭了,是因为穆白么。若阿月知道穆白从未离去会如何?会和陛下冰释前嫌、皆大欢喜还是……
近乡情怯或许便是如此,巍巍天帝负手屋外回避时只敢借花影交错窗格看着床上日思夜想深爱入骨的身影。
看她与他两心相知,
看她与他相拥而泣,
看她与他互诉衷肠。
可阿月,你可知自己是孤的妻。怎可亲近旁人怎可想要离他而去。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欲望在如骄阳如烈火般的凤霄花下呼啸翻涌,一度遮天蔽日将繁花碾落指头。最终在深邃眼眸中归于沉寂。花影绰约依旧,祥云仙乐飘飘。
“阿月,你醒了。”
“阿瑛、疏瑛。果然是你。”
“嗯,林瑛便是我。”
“疏瑛,谢谢你来找我。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不知道还要迷失多久。”
“只要醒了就好。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我们有多担心。”
“我一时气糊涂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好,明明满怀期待回了九重天等消息的…”
李月松开手自温暖怀抱中退出,尴尬又语无伦次抹着眼泪。林瑛便是疏瑛,那么陆医生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陆珩出关了。早不出,晚不出关,偏偏等自己撞破一切后才姗姗来迟。一举一动都把她当做掌中之物般理所当然。
饶是历经世事悲欢、当了百多年神仙又活了接近两辈子,李月还是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眼前这般荒唐局面。短暂美好后等着自己的却是千年万年的狗血纠缠,谁能心平气和接受?气恨之下湿润眼眶愈发深红,为什么要逼她往前走。
疏瑛不知如何开口相劝,只得先摁下万语千言,专心用云帕替龙女擦着泪痕。
第154章 怨憎会
“小心哭伤了眼睛。我虽然没能一直陪着你,但小叔叔与仪姐姐也同我说了经过缘由。陛下他、并非你想得那般。”
“你别担心,我不哭就是。”
“陛下为你做了很多。”
“有些事…你们也不知道。算了,反正我现在天宫闹了,天河司闯了,天兵天将也打了。也不被白说这些年跋扈。”
“那些犯了口舌的仙族陛下已经按律一一惩戒。首恶灵璧族长、佩瑶和淏岩等还须司法天君那边数罪并计后再下旨。”
“数罪并计?”
李月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面,毕竟陆珩并非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具体如何我不知。不过听小叔叔说是前朝旧事,陛下早有清算之意。”
“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消息让李月止住眼泪露出发自肺腑的真诚笑意。初上九重天自己便向陆珩求过,但他说时候未到。如今终于有了结果也算自己没有失约。真好。死在琉光岛的无数冤魂和生的丑恶死的卑贱的元丹们终于要有公道。那个小妹妹一定和母亲还有哥哥团聚了吧。疏瑛虽不明白龙女为何而笑,但总归是将情绪平稳了下来。这便是大大的好事。
“渴不渴,外间备了灵髓。”
“你当是浇花么、又喂。”
“多用些总归对你身子有好处。”
“好。疏瑛,我之前自顾自就做了鱼死网破一了百了的决定,现在还要累得让你再来辛苦救我,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怎么会你的气,我只怨自己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没有及时陪在身边。”
“可别,我要找个洞钻进去。”
能怎么办呢。回不去,死不了,日子还是得过。何况这狗屁日子还长的很。既亲手安排了这一切,现在何必躲?难道要等她去请吗?李月强撑调笑锤了锤疏瑛胸膛,作势下床。疏瑛只得先她一步,揉了揉龙脑袋起身准备离去。
正好,陆珩也是一刻再等不得了。
花藤轻送,帝袍蜿蜒。分别一百五十多年的爱侣终于重逢,相隔不过丈远。
“参见陛下。”
“下去吧。”
“是,臣先行告退。”
听疏瑛来说月华已醒,正在侍弄炉火的凤仪高兴地连手中须弥扇都扔了。
“可算醒了。她现在状态如何?陛下在那儿陪着,可别又激得她难受。”
“阿月聪敏洒脱,不必忧心。”
“那你呢?”
“等阿月与陛下重归于好,瑛儿便去天河司领星命,早日入红尘历劫修心。”
“你父君可知晓?”
“嗯。小叔叔他也赞同,天河司那边的文书会帮我挑选安排合适的。”
“年少慕艾并非你之过,何况月华又是那般惊艳。这些日子姐姐本来都还在担心你若因此生了执念可怎么是好,现在看来,我们瑛儿已经长大了。来,先坐。”
面露欣慰笑意的凤仪越过药台拉住依在门柱边眼尾赤红未散的麒麟族少神到桌边坐下,拂袖变出器具不疾不徐烹茶。
“陛下同月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咱们等会儿再过去吧。你也歇歇,神君的本命灵台幻境哪里是那么好进出的。”
“仪姐姐说的是。”
天神逆光而来,三界之中任谁也不能做到不心悦诚服膜拜仰望。李月怔怔抬头望去,只觉整个人都快要在那双淡金深邃眼眸中迷失,连灵魂都酥麻战栗起来。四目相对,幽幽光影将刹那定格为永恒。彼此记忆中都沾染上凤霄花的香味。
陆珩变了。眼神从以前的随和包容变成了强势侵略不留余地不容喘息。可是那些强势中却依然有她看不懂的温柔。
他是当真瞎了眼才会喜欢自己。
“陛下。”
“陛下?阿月,孤一直都不喜欢你像这般唤我,比起旁人太生分疏离了些。”
“那您想让我如何称呼?”
“阿月以为呢。”
“阿珩?”
“不是。”
“陆珩哥哥?”
“阿月知道的。”
“陆珩,你!”
阴影步步紧逼,李月几乎能感觉到带着压抑欲望的湿热气息拍在脸上。明明陆珩只是站立在床边,没有旁的动作。可她就是觉得那些犹如触手般的滚烫视线已经快要随着嘶哑嗓音将自己剥了个干干净净。
“陛下从前并不如此。”
“一时失态。”
三界之中嘴上在说失态,巍峨身躯却分毫不曾退让。继续用眸光寸寸侵吞着。
“阿月方才同疏瑛说了些什么?”
“您不是都听到了。”
“嗯。阿月在等,孤也在等。”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闭关百十余载里孤都在想阿月。等不及来见你,所以不敢有半刻松懈。”
因为一旦松懈,哪怕三界至尊也有可能会丢了性命。汹涌呼啸攻势之下,困兽无处可逃。粉白十指愈发紧扣,丝滑如云锦被亦抓出凌乱褶皱。直到快要窒息只能仓惶心悸垂下头。绰约光影下龙女退避惊惶一举一动,尽入无尽暗色翻滚的眼底。
为夫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呢。
“见我?”
“嗯,先让孤替你把把脉。”
“不敢劳烦陛、您。”
“乖一些。”
世间又有谁能拒绝三界之尊。李月愤恨侧过脸去,任其掰过双手桎梏于掌心。当感觉到某只大手还玩起了一边把脉一边十指相扣的情趣,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差点没背过气。果然龙生龙,凤生凤。陆道机的儿子又怎会是什么好种!
是不是以为自己拿他没什么办法,索性不藏着掖着,温水煮青蛙将一切过明路算了?凭什么,他凭什么?
轻柔摩挲着掌心柔荑再徐徐紧扣至不分彼此,陆珩不禁在心底喟叹出声。再抬眼瞧了瞧已经气到快要绷不住的粉白元宵腮帮子,更觉方才吃的那几壶飞醋都冲淡不少。可惜娇妻厌烦他这个天帝的很。此时并非坦诚相告的最好时机。否则只会火上浇油,错上加错。待回九重天慢慢等。只可惜被含情脉脉注视着的龙女仿佛没有感觉到半分旖旎心思,不经意看到他嘴角轻浅笑意后反而愤懑地转过眼去。此情此景若是在从前,陆珩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听到那些腹诽抱怨之声。
诸如:不给好脸色反倒舒服起来,什么变态狂啊。堂堂天帝竟然喜欢的是强取豪夺这个调调。
要是献媚顺从于他,会不会就能很快让陆珩厌倦自己,然后恢复自由…真是大好事!天帝唇角笑意未散时自然伸出手替正在打腹稿的龙女理了理发髻钗环。李月心里的算盘同陆珩方才所想大差不差。一清二楚,时时刻刻只想要抽身。
“我感觉自己连伤都好全了,神力都比以前浑厚精纯不少。想来定是又得了您不少好处,这场闹剧下来不算亏什么。”
亏欠。
天帝淡淡收回手,却又在指腹轻捻中将依然泪流不止的龙女自然搂入怀中。
“阿月心中可是想要同孤算清从前种种恩怨,往后便各不相干再无关系?”
“可以么?”
“都可以。”
“当真?”
“当真。孤画技不佳,若未得阿月允准必不再动笔。先前所绘也会尽数封存。”
“那您只是来替我疗伤的么…”
如此简单?那同初到九重天时有什么区别。哪怕知道绝无可能,李月心底依旧不由自主的冒出几分侥幸和期待。湿漉漉的红肿眼眸数星星般等着陆珩回答。这样才对。平平无奇小丫头有什么意思呢,玩一玩就该腻味了。好歹大家都是龙,没必要撕破脸面闹得太难看。毕竟真撕破脸,难看的只有自己这个异世魂魄而已。一笔勾销,这样才该对的。
可这份自由是要天帝陛下施舍开恩才能有的,这真的是自由么?
“不是说了么。孤等不及来见你。”
“那、我、我们呢?”
“当年皆是孤之过。但有什么恩怨都先同孤回九重天疗伤,等孤忙完了政事再同阿月慢慢算可好。绝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