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说月
作者:居此方 | 分类: | 字数: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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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爱别离
“为何要九重天才能算?”
“有些事,还需请天道做个见证。”
“好,都听陛下您的。”
“这可是阿月自己说的。”
“嗯,都听您的。”
见陆珩如此好说话,李月发现自己竟然会开始不由自主的幻想等恢复自由身后要如何。比如做个散仙过隐居于山清水秀处的平淡生活,就像做一场白日梦一样。能让天道见证的事还有什么?陆珩虽然变态了点,好歹是金口玉言的天帝。毕竟就算不用强,她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回九重天当名副其实的后宫娘娘,当天界百族中无仙不知无仙不晓的后宫娘娘。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要紧。已经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来学着接受不是么?但不问个清楚明白白才不甘心,哪怕就永远被困在幻境里耗到油尽灯枯也不会甘心。这些年她不就是在等这个?
龙女从那个自然而然到身体已经习惯的怀抱中挣出手来,胡乱抹了抹五味俱全的眼泪然后起身跪坐着行大礼。
“陛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即便身在软榻,这却是月华神君行得最得体最标准的大礼。尊卑分明。身为天帝,纵使陆珩再不愿也只能生生消受。
“好好躺着。”
“您让我先说完、”
“孤知晓。但魂飞魄散不得转世,你的凡人夫君的确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穆白生平功德深厚,怎么会落到魂飞魄散的境地。我不相信什么命格。”
“他命中本不该有你。”
“不该、为什么不该?”
“永世孤寂者,无爱无喜。”
冷如金玉的嗓音依旧无悲无喜,同当年九重天初见时为这段孽缘判极刑一般无二。让李月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幼稚无知且狂妄的自己,一意孤行害死夫君的自己。
“相爱有错吗?我们努力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只是换了个人当皇帝。那个孩子很好,一定会成长为明君的。定国百姓不会在乎位子上究竟坐着的是谁,偌大的人间也不会因为穆白同我去做寻常夫妻就乱套。为什么就要罚他去死呢?”
“被选中了、所以就必须一辈子做定国皇帝么?脱离命格便要遭受反噬…或者还因为人仙相恋成婚!可是陛下,您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天界的神仙,那些天条怎么能安在我们头上。您就当哄哄我给我些好处好不好?月华不求什么相伴终生白头到老了,只要他还能聚魂投胎去。”
“月华不要夫君因我魂飞魄散…”
确实错了。
可错的从来都是自己,错在生了不该有的妄念。这次换做俯瞰众生的天神选择仓惶逃避现实。声声哭诉在耳,陆珩用指腹转了转戒圈然后将泛起鲜红的视线投向窗外无限好的阳光与花影,但万仞雪山般的身姿依旧巍然不敢露出半点颓唐端倪。
她的种种逃避都是在怨自己。
却是该怨。
“天帝,你意已决?三千渡劫之法虽能重塑神魂修改命轨,但个中危险、”
为求见天道,清澈水镜之上天帝已跪了不知多久。帝命早在降生前写定,事关三界绝不容轻易更改。三千渡劫之法是唯一能对已生变数进行转圜的生门。
天帝之位或许意味着万年至尊,无上权柄。但也是最大的囚笼。因为天神也会有求不得放不下的执念和欲望。
渡过三千劫便意味着余生在修行大道上再无束缚,百无禁忌。真正做到仅在天道之下。谁又能对此毫不心动呢?
但此法只有上古寥寥几位成功过。比起生裂魂体之痛,三千分魂附于凡人之身同时历劫才是真正的难事。即使撑过数十年远胜雷劫百倍的折磨,还有最后一关需要挺过。正是这一关,拦住了几十万年来的想要改命的三界之主。
因为凡有一丝分魂独劫失败,未能成功归体便意味着满盘皆输。不仅不能修改命格,更会遭受百倍千倍反噬。身魂神格皆被恶念欲望沾染,永堕苦海之中。陆道机便是因此心性大变,而后自取灭亡。
“是。”
暗哑回答虽轻如飞絮,如镜水面却被激起久久不决的涟漪。待风停,自缥缈云海中飞来一直透明如冰的长翅蝴蝶,蹁跹飞舞数圈后缓缓停驻在陆珩肩头。
“值得么?”
“弟子愚钝,唯求与阿月同归。”
“吾赐其龙身时并无此意。但那方世界之教化十分有趣,吾也好奇她能带来何种的变数。若你们执意要做痴儿,吾便不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主了。自求多福吧。”
“多谢天道宽宥。”
“汝需恪守本心,勿复魔念。”
“弟子谨记。”
……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李月膝行到床边,颤抖拉着云龙纹袖摆恳求。不是喜欢她么,什么都愿意给么。难道天帝还救不了一个凡人?
“陆珩。我都答应你,以后听你的话乖乖待在九重天。你救救他好不好。”
“如何救?”
“我想让穆白活着。能和世间所有人一样正常的生老病死,轮回转世。”
第155章 爱别离
“三界中已再无那人。”
“可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和他有关的一切我都记得,他明明来过这世间。”
“人死不能复生。”
“如果我用自己换呢?”
“阿月愿为他做到如此?”
“愿意,愿意。折腾这么久,我也认命了。上辈子才活了二十几岁,这辈子已经很赚了。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没有遇见过穆白没有到过凡间。陛下,我早就该听你话的。陆珩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是啊,已经赚了。
早该如此的。这一瞬间李月突然想通了。人也好龙也好,神君如何当不得。执着强求害人害己。仙凡有别,即使万事顺遂也只能与穆白相守一世。转世后的他应该去过新的人生了,不能再为了自己抛下一切。
只要穆白还能活着就好,哪怕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因为想他的时候自己可以抬头看月亮,那抹月光会在心底永不褪色。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陆珩转过身来,低头深深注视着梨花带雨的娇媚面庞。喉头耸动,眸色愈红。
“不,我的阿月还不懂。”
“我懂的,我愿意进你后宫!陛下想怎样都可以,以后我就在九重天当娘娘。”
怕陆珩不信,李月当即将整个身子都挂了上去。像落水之人抱住最后生机。终得神女入怀的天帝却无力推开不敢抱紧,只能伸臂将其揽腰半托住。因为只需再近半寸,独属于他的幽幽情香便无处可藏。或许这缕冷香从未曾真正藏住过。
四目咫尺相对,隔着重重雾气。
“阿月若是想故意出言相激,此法甚有效用。可惜孤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那陛下要什么!我在九重天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只能把人抵给你了。”
“不止要阿月像爱他那样爱孤,更要阿月学会爱名为陆珩的全部。可好?”
“我、我”
她做不到。
“阿月不愿?”
“我不知道。”
被血红双眼牢牢锁住的感觉仿若业火焚身一般,再慢半分就要被拉入其中。李月避不可及松手,脱力跌坐在一旁。
若穆白的爱是三月春风夏日夜雨秋日丰裕冬日暖阳,永远妥帖舒缓细致入微让人本能想要靠近。那天帝陆珩的爱便是要席卷一切的罡风暴雨烈日,让人望而却步。自己已经拥有过穆白,如何去爱他。如何去爱掌三界至高无上权力无可匹敌力量的天帝?他站的地方太高了,触不可及。死寂般的沉默流淌了许久,明明他和她依旧亲密无间的相依相相偎相伴着。
“陛下。如果我把自己完完整整都全部给您,您可以让穆白重新活着么?”
“阿月必会得偿所愿。”
“可是他因我而死,我或许千年万年甚至终此一生也忘不掉这段感情。”
“孤只会做的比他更好。”
“我欠他一条命。”
“没有谁欠谁之说,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
“命运不该为了我而改变。”
“改变往往意味着生机。”
“可是他死了,他为我死了!他明明存在过,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那人只陪阿月不到两年,孤却会永远陪在阿月身边。千年万年,直到神散灵消都不让阿月再尝半点分离之苦。”
“不能这么算的…”
“莫怕。穆白没有教会阿月的,孤可以用千年万年陪着阿月一起学。直到阿月学会爱,愿意爱完整的陆珩为止。”
我的呆子,莫要再哭了。
天神垂下头一点点将苦涩泪痕卷入口中最后与神女在唇齿中分享。缱绻珍重,爱意无限。直到轻如呢喃的嘶哑尾音消失在绰约花影中许久,李月依然在床头怔愣摸着因浅尝即止变得有些红肿的唇瓣。陆珩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自己不懂爱…怎么可以瞧不起人呢。穆白从前瞧不起自己可以,陆珩有什么资格也这样。这位天帝陛下可是最天底下没有这个资格的。
帝驾翌日便启程回銮。
说是启程,实则自九重天远道而来浩浩荡荡的天帝天后仪仗与鸾车在百鸟尚未随风族少神起舞前便候在了摘星阁前。
“神君可需我等入内侍奉?”
“不必。”
“是。”
看着镜中的神仙妃子,李月只觉得恍若隔世般。从前她的穿戴用度已经是天界独一份的华贵,如今更添三分威仪。这可不该寻常天妃娘娘该有的派头,就算要当恃宠而骄的纨绔也不能这般招摇。陆珩真的是疯了,瞎了。
“神君这般打扮真好看。”
“妙不胜收。”
“还是你们俩的手巧,连木头都能雕出花来。对了,这些脂玉血髓谁送的?”
“有凤仪少神派仙使送的,还有宸极宫霞锦仙官早先特地送来醍醐山的。”
“怪不得。”
“神君可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就是感叹几句。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是。”
侍梳侍妆垂首行礼退出树屋,不仅没有交头接耳这样小动作。行动间毫无环佩声响,已然有了几分大仙官沉稳派头。
想来这段时日在凤族受教颇多,但未来天后娘娘对这些并不在意。李月举起手定眼瞧着斑驳光影下得柔荑葱葱。奇怪,这戒指究竟是什么时候戴到手上的?昨天她被陆珩吓着了,等送走凤仪同疏瑛再拜见完凤翎族长道谢后已经累到不行。何况回摘星阁还得提防着某位陛下又来爬床,如此一通下来竟然半点没注意本该在手腕红绳间系着的戒指跑到了手指上。
可能在幻境里梦游过吧,毕竟以前在麒麟谷时自己也偶尔会在半夜惊醒的时候靠它平复情绪。也只有这么解释了。
凡尘俗金,失灵心环。哪怕寻常仙族一个眼波都能让它们化作飞灰。若是被堂堂天帝瞧见,让他心生不虞怎么办?
李月猜想,以陆珩那占有欲强的阴暗变态,指定干不出好事。毕竟她才刚刚醒来,就立马就急不可耐地要把自己一顶轿子抬回九重天去。如今万事以聚魂投胎为重,还是得先将穆白的东西都收起来。免得以后连个寄托都没了。
李慕白的,便只能算李慕白。
脑子转过念头,龙女便将戒指同心环摘下准备一齐放进如意袋中。可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不对。穆白的戒指不在里面。不仅如意袋里没有,其他荷包也没有。如果是自己梦游把戒指从心环上取了下来,会不会在哪里拿掉了?昏迷时再怎么都有仙使守着自己,就算梦游应该游不出去。应该就在床边缝隙或者床下…
可等用手将树屋内各个角落都细细摸便也没有找到戒指踪迹,九天神女本明艳如朝露花朵般的脸庞已是急色匆匆。
气息、戒指上应该有自己气息。
只要还没有被谁当做玩意儿垃圾丢了毁了就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见月华神君自殿中走出,摘星阁外等候多时的仙娥使官们行云流水般齐齐福身行礼。
“恭迎神君回銮,请神君上轿。”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仙使们疑惑抬眼打量时殿前哪里还有那抹银白倩影。这什么意思,陛下可吩咐过要在此接神君的呀!
难道又逃了?
日出百鸟朝凤本该是凤族宫阙间最热闹的时候,就算是神殿周围也有不少羽仙族来来往往。可如今沿途仙族都因神情惊惶面色苍白异常的月华神君而疑惑噤声。未来的天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还是回避些好,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毕竟整个天界谁不知她同陛下之间有龃龉,这门婚事八成、不、九成九是陛下强迫的。瞧,后边还跟着齐整整的仪仗呢。
不过说来也奇。那位凡人究竟有怎样的本事让月华神君百十年都念念不忘,甚至连陛下如此伟岸英姿都看不上眼。
身外之音,身外之事。落寞孤影都浑然不知,只沉浸在地毯般寸寸搜寻中。
还是找不到。
不仅凤族之内都没有气息,从醍醐山口到神殿每一寸土地上都寻不到踪迹。如果不是拿掉而是被损毁丢弃,怎么自己的戒指看看在手上戴着。霸道如陆珩难道还愿意让自己堂而皇之戴着亡夫的结婚戒指?李月怎么想都想不通,丢了魂一般站在光明如旭日朝阳的神殿前。
先前退在身后的仪仗犹疑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