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梁亮的警察很快就赶到。

吴敦一配合着警方，准备一起押梁亮到凤丹的出租屋去指认现场。

殷岚不想看尸体，便在酒店门口和吴敦一道别。后者麻烦警方暂等片刻后，低声对殷岚说出之前脸色难看的原因：“我们刚才快到后门的时候，忽然被一团黑暗包住了，我觉得那瞬间很像之前陷入里世界的时候。”

事发突然，吴敦一当时一边紧抓住梁亮，一边提醒殷岚小心，但是却没有听到殷岚的回答。

紧接着，一度消失的那只鬼再度袭来，伸手掏向梁亮的心口，从他体内拖出魂魄来。

即使吴敦一已经努力阻止，梁亮的魂魄还是被鬼撕下一块。不过就在吴敦一以为自己和梁亮都要被恶鬼吞噬的时候，黑暗忽然退去了，梁亮的魂魄也回到其身体内。

“非常古怪，我觉得刚才有除了凤丹的鬼魂之外的怪谈曾经出现。”

“会不会和给梁亮护身符的人有关？他被你救下之前，不是正在跟对方联系吗？”殷岚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听说过过程。

闻言，吴敦一看了看安分被警察拉着，脑袋耷拉，双眼无神盯着地面发愣的梁亮。

他和殷岚的想法差不多。

“他魂魄刚被扯出来破坏过，虽然没死，但对精神上肯定会有些影响。现在问他什么，他都不会有太大反应，也只能等他恢复以后再打听了。”

“或者可以查一下他打的那个号码的归属或者实名信息？”殷岚建议。

“我会请警方帮忙查一下的。这次没再多死一个，实在是幸运，多亏你搞招魂之前注意到梁亮的异常。”

殷岚谦虚道：“碰巧罢了。”

吴敦一却不这么想：“我这么说，你听了可能也高兴不起来，但我觉得你对这些属于黑暗面的东西有特别的洞察力。比如说上回花满林遗作的那件事吧……我记得你怀疑袁家失踪的那个亲戚小女孩不是被怪谈带走的？”

殷岚点点头，问道：“这事后续查清了吗？”

“查清了，知道警方把失踪案另外立案调查后，当晚在场的另一个亲戚就招认了。”

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原本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失踪当晚跟其他亲戚的孩子玩捉迷藏，躲到一个古董旧衣箱里面，没想到其他孩子路过时恶作剧，给她把旧衣箱盖子从外面闩上了。

后来女孩想要换地方躲时发现出不来，房子太大，当晚聚会的人又太多，没人听到她拍打箱子呼救的声音，最后她便心脏病发作死在了衣箱里。

等到游戏结束，恶作剧的孩子回来放人才发现已经铸成大错。

其家长为了掩盖这事，就趁其他亲戚不注意时悄悄把尸体藏到自家车子的后备箱里，后来又装成不知情的样子和大伙一起在别墅里到处找失踪的女孩。

说到这里，吴敦一忽然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女孩的尸体已经被那个家长完全毁尸灭迹了。我们后来找到她死亡时藏身的旧衣箱，箱盖里面全是带血的抓痕，看上去就很阴森。开箱的人还忽然被箱子夹住，四根手指被夹得骨折。”

如果他们没有追查，而是把这桩失踪案并入“幻梦四章”引发的怪谈中封存的话，再过一些年月，古董旧衣箱或许就会成为一个新的，会吃人的怪谈了。

“所以说有钱人家仓库里东西太多也不是好事，这么多年居然都没人发现过那个衣箱里面的痕迹。”吐出一口烟雾，吴敦一看着认真听自己讲述的殷岚，忽然笑了。“我听说你家也有一个放满奇怪东西的仓库？那你也要小心啊。”

这种地狱笑话就别说了吧……

作为已经在仓库里被捉弄过好几次的倒霉蛋，殷岚面对吴敦一的玩笑着实有点笑不出来。

“行了，我得跟过去解决这回的新怪谈了，回头任务奖金下来了我再把你那份转给你。先声明一下，这次的任务奖金不高，别太期待。”

殷岚理解地摆摆手，目送对方离开。

[仓库现在有我看着，你才不会出事呢！]

脑海中忽然响起晗月气鼓鼓的传音，殷岚看向一直被自己抱着的瓷娃娃，温和道：“袭击吴道长的怪谈是被祖奶奶您吓退的吧？谢谢，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我哦。]晗月否认了，[虽然我感觉到你的气息忽然消失以后，有引导那个没礼貌的丫头来找你啦，但我们刚到，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提到这个，晗月依然很生气。

[我不是跟你说过，距离太远，我这个躯壳能做的事很有限，所以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吗？你这家伙是不是真想学学死字怎么写啊！下回再把我丢下，我就真不管你了！]

面对祖奶奶的怒火，殷岚只能低头听训，不断保证不会有下次，并承诺等天亮以后一定会去买礼物替简枫赔偿对方。

这次的怪谈比起殷岚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只能算一件小事。

但他心里却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好像自己习以为常的一切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

鉴于已经折腾得快天亮了，殷岚后来索性就在酒店熬了个通宵，然后送简枫去飞机场。

“等你放暑假了，记得来家里玩。”临登机前，简枫破天荒邀请殷岚。“外婆虽然不说，但其实很想你。她年纪大了，见一面就少一面的。”

“嗯。”殷岚正好也有暑假去姨妈家的打算。

除了探望长辈们之外，他还想以简枫小时候听到的那段对话为引子，打听一下母亲还跟外婆说过些什么。或许，其中就藏着可以解决厉宁的线索。

他回学校的路上一直在打呵欠。

因为这次又是协助办案的缘故，有光明正大的请假理由，所以殷岚是直奔宿舍准备补眠。结果他刚踏进寝室门就整个人吓醒了——

先前他还在盘算着要找线索解决的厉宁，竟然大喇喇坐在他的位子上，一副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回来了？”没注意到殷岚和厉宁之间有些紧张的气氛，今天正好没课的卢扬帆笑着打招呼。“这位学长等你好半天了。我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他不让。”

厉宁微笑道：“因为我跟殷岚有段时间没见了，想给他个惊喜，谢谢你不介意我在这儿打扰。”

“嗐，这没什么的。”

“你在这儿做什么？”殷岚打断一人一怪谈之间的客套。

他声音带着冰冷的敌意，和平时截然不同，听得卢扬帆当场愣住。目光在殷岚和厉宁之间来回，卢扬帆这时候才意识到，殷岚和这位不知名的学长之间的关系，或许不像他最初听说的那么好。

皱了皱眉，卢扬帆走到和殷岚并肩的位置站定。

厉宁和他们瞬间分为了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

卢扬帆打定主意，如果这人是来找殷岚麻烦的，他就帮殷岚料理对方。

“来看看你啊，我不是说了给你个惊喜吗？”似乎有些伤脑筋地拨动了一下额发，厉宁再度微笑起来。“也算是你前两天去‘我家’探望我的回礼？”

抿紧嘴唇，背包里瓷娃娃的重量给了殷岚保持冷静的底气。他道：“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我送你出去。”

这回厉宁倒是很爽快地站起来，真的在殷岚的注视中往门外走。

卢扬帆以眼神询问殷岚要不要帮忙，殷岚朝他摇摇头，无声说了句“没事”。

接着他跟在厉宁身后，一路盯着对方下楼。

“你这么怕我啊？”走出宿舍楼，走进没有其他人路过的林荫小径，厉宁忽然停住脚步。“明明害怕还跟我走到这边……你更怕我对你那个好心的室友做什么？你的弱点也太明显了。”

殷岚保持着沉默。

厉宁这个怪谈，简直跟那些罪案题材影视作品中的愉悦犯差不多。别人越搭理他，他就越高兴。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变成人类的？”

“你不可能是人类。”

听到殷岚几乎是光速否定自己，厉宁脸上的笑咧得更大了，他甚至还朝殷岚伸出一只手：“我现在是如假包换的，有血有肉的人类。这可是我跟那个晦气山神交易得到的报酬，不信你摸看看。”

山神的交易？

殷岚想起山昱消失后留下的那堆土。

在山昱彻底回到里世界之前，他们就没看出对方的身体是由土构成的。所以，厉宁是用了跟山昱类似的法术？这就是他当时主动接触、怂恿山昱的原因吗？

看着厉宁的手，殷岚想了想，也伸出一只手跟他握手。

这只手有体温，有脉搏，的确就像活人一样。

厉宁抱怨道：“不过那家伙也把我伤得挺严重的，害我最近都不方便找新朋友们玩了。不过好处就是，你背包里的那个东西也不能动我。”

殷岚心头一紧。

他确实没指望晗月的存在能瞒过厉宁，但对方这么轻松地说出来也很让他不舒服。

“众所周知，魏天予豢养的这些家伙都不能杀人……”

“但人是可以揍人的。”

骤然听到殷岚这句话，厉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忽然就被殷岚拉近了，狠狠抬膝撞上他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