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我现在不能动他啊。”

头顶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殷岚一跳，接着他感到肩上一沉，这才放松下来。

是云淞来了。

“你不能动他是什么意思？”殷岚没漏掉重点。

云淞语带不快道：“他‘现在’是人类。”

“不可能。”殷岚下意识否定云淞的说法。“他亲口承认过，真正厉宁已经被他害死了，他和基地的那个怪谈还曾用他们的尸体玩游戏。死人不会复活，怪谈也不可能变成人类，这不都是你教过我的吗？”

云淞没急着回答殷岚的问题，而是用鸟爪遥遥向厉宁做了个高难度的竖中指动作。

然后他才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本来想要攻击他，没想到我跟魏天予的契约忽然发作了——你知道的吧？你那个多管闲事的祖父不许我杀人。”

由契约定下的规则，对怪谈们有着绝对的约束力。

同时规则的运作又是很客观的，即使你有办法钻一点漏洞，但也不能违背最基本的前提条件。

正因如此，云淞才能由自己受到束缚确定厉宁现在是人类。

“不是借尸还魂，也不是集体催眠？”殷岚难以置信地确认。

“没有尸体的味道。再说这货要是有直接催眠数千人的能力，那早就该封神了。”就连之前那个山神，能够同时影响的也不过数百人的神智。

窗口的厉宁已经消失了，仿佛他刚才就只是知道殷岚来了，所以特意和他打招呼似的。

云淞推测道：“可能跟他借用的这个身份的父母有关。他们认可他是自己的孩子，那他就获得了可以在世间生活的身份。”

有这么简单吗？

见殷岚满脸不信，云淞不耐烦起来：“我都说是‘可能’了！你们人类的事，我一个妖怪怎么清楚啊？你们明明弱得要死，偏偏又总能搞出一些离谱的事情来。好了，既然不能吃掉他，我就回公寓休息了，烦，白跑一趟，还害我犯禁。”

唯恐殷岚不知道自己有多辛苦，云淞用力抖了抖翅膀，让他看清自己翅膀上因为差点违反契约而浮现的惩罚文字。

那些黑色的文字像锁链一般，一个字与一个字相扣，连绵不绝地缠绕在云淞原本白得没有半点杂色的羽毛上，看起来颇为吓人。

所谓的惩罚当然不可能只是给云淞染个毛，所以殷岚大概能猜到他现在是真的很不舒服。

但在云淞准备飞走的时候，他还是眼疾手快地抓住对方的长腿：“等等！假设他现在是人类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用身为怪谈时可以用的那些……呃，法术？技能？”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殷岚急得额头冒汗。

“你是指身体虚化，蛊惑人心之类的？”

“对。”

“身体虚化肯定不行了。蛊惑人心这个很难说，毕竟他好像本来就属于影响神智的那类怪谈。不过为了稳住他在人世间的锚点，他的这部分能力肯定大半都会放在‘父母’身上。”

答完，云淞发现殷岚的脸色变化了一阵后，忽然平静下来，目光也变得坚定了。

他还真是很少在这个窝囊的公寓继承人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在盘算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很期待他来找我的那天。”殷岚说着，把自己的手指关节按得啪啪响。

彼此差了很多届，他没有上门拜访厉宁的借口，但对方既然出现在他身边，就必然有着盘算，不会一直这么安分。

如果厉宁真的再来骚扰自己……殷岚发誓，一定会让对方好好品尝一下人类铁拳的滋味。

-

确定厉宁受限于“人类”的身份，不会像以前那样神出鬼没后，殷岚就先不管他的事，优先帮简枫解决工作问题。

根据吴敦一后来的调查，惨遭阉割的那些人有三个共同点：其一、他们最近一个月都曾入住酒店七楼或八楼偶数房号的房间；其二、他们都曾在出事的酒店招过小姐；其三、他们都不记得云雨对象的相貌特征和具体过程。

就好像在做梦，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但梦醒了什么都记不住——所有受害者都说过类似的话。

“老实说，我松了口气。”

“什么？”殷岚怀疑自己听错了。

吴敦一却笑道：“相对于山昱那种游走型的怪谈，这次的这个怪谈至少有明确的规律可循。最坏的情况，无非是酒店七八楼的偶数房间停止使用就是了，造成的损失很小。”

而且停用房间的理由也很好找，随便一个重新装修的借口就够了。

对付这类新生的怪谈，只要连续封锁两三个月，它无法扩大影响，自然就会消失。

殷岚没有给人泼冷水的爱好，但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坠楼死亡的那个服务员也是嫖客吗？”

察觉到殷岚没有说“跳楼”而是说“坠楼”，吴敦一敛起笑容：“你还是觉得死者跟怪谈有关？”

“他是从714号房掉下去的，对吧？”殷岚还记得对方跟自己分享的情报。“那些被阉割的人，最初几个都是住七楼的，最近这个星期才出现住八楼的受害者。”

沉默了一会儿，吴敦一叹了口气。

“之前只是听师兄说过你记性很好，心思很细，这回我算是见识了。你的意思是这个怪谈的势力范围也许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步扩大？而且，你好像认为源头就是714号房。”

殷岚点点头。

他就像解决花满林遗作事件时那样，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列出酒店发生怪事的时间线。

最初是有人找小姐被盗窃财物。

之后那个伪装成应召女的小偷忽然因为某种原因停止活动。

而在失窃事件终止后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开始有客人迷迷糊糊中好像和某种东西发生了风流事，随后没多久就被阉割。

最近的一桩则是酒店服务员坠楼死亡。

“我觉得，这个怪谈好像在找人。”殷岚这么说的依据是以前曾处理过的桂香苑的事件（见“邻家有恙”单元），当时的那个怪谈和这次的这个一样是后天怪谈，它们的出现都是基于现实发生的案件，而且有着明显的报复目的。

说白了，这类怪谈就像民间传说中经典的“冤鬼复仇”一样。

这个怪谈一开始只是伤害疑似目标的人，但因为一直没找到最想报复的目标，所以它的行动就升级了，开始取人性命。而且死的那个人还不符合它之前挑选目标的标准。

谁知道放任它不管，它会因为传播链被斩断而消失，还是祸害到酒店的其他员工呢？总不可能把整家酒店都关半年看情况吧？

“想要解决它，还是得先找到可能存在的案件——我是这么想的。”殷岚说完，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吴敦一并不介意殷岚与自己意见不一致。倒不如说，他就是想要听更多的意见，才特意又打着代课的旗号来槐舟大学找殷岚的。

所以听完殷岚的分析后，他认真道：“其实我们也尝试找过起源，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在714号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曾经发生过案件的痕迹。而近期槐舟市的案件登记系统里，也没有任何不明女尸，甚至没有符合描述的失踪人员。”

这表示如果怪谈源头真的是某个死人，那她的尸体肯定被凶手藏得很好。

没有尸体或者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警方那边就无法圈定一个大致的调查范围，也不可能把有限的警力投放到大海捞针的搜查中。

殷岚推了推滑落的镜框，疑惑道：“不能用点类似‘请神’或者‘招魂’之类的方法吗？调查局的手段应该不需要特别讲究科学吧？”

闻言，吴敦一眨了眨眼。

当晚，被拖到酒店714号房间里的殷岚万分后悔自己白天时的嘴贱。

如果不多嘴那一句，也就不会被吴敦一以“谁提议谁操作”的理由绑架了！

看着吴敦一忙前忙后布置待会儿招魂要用到的道具，殷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里面放着晗月的那尊瓷娃娃——这是他返校的时候晗月硬塞给他的，说是因为这瓷娃娃沾了她的气息，如果殷岚遇到危险，她可以感应得到。

殷岚原本还觉得祖奶奶有点杞人忧天，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有人敲门。

看吴敦一腾不出手来，殷岚便主动去开门。

门外是客房部的领班。

“打扰了，我想问一下吴先生是否需要我们提供别的什么协助。”领班礼貌地问着，眼神却直往殷岚身后的房间里飘。

吴敦一这次是以他玄学界人士的身份来酒店的。

酒店方对外虽然打死不承认有发生怪事，但在这儿工作的员工们可是很清楚七八楼最近有多邪门。得知老板终于舍得请位道士来做法事了，都很期待。

“不用……”

“是缺点人手。”殷岚抢在吴敦一拒绝领班之前打断。“我们准备招魂，需要再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