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儿马上就说：“不是别人，就是我妹妹梅儿的儿子关春雷呀——那天就是他来喊咱家柱儿去看蝗虫，我才押的【地皇】——以前也是他尿炕尿出个王八样，咱们押了【汗云】结果就中了——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比梅儿还出‘会门’呢！”

关世玉已经赌迷心窍了，就说：“那你就天天盯着他呀，看出什么会门来咱们就押什么呗。”

于是壮儿有事没事就喊关春雷过来玩儿，不是问他做没做梦，就是问他尿没尿炕，再不就问他看没看见奇特的物件东西。

关春雷也就四五岁，跟舅舅舅母在一起也没有戒心，不过好多天他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会门来。正当关世玉和壮儿对关春雷失去兴趣的时候，有一天关春雷突然抱着一只大公鸡进屋说：“我妈说要杀这只公鸡给舅妈补身子，可是我却舍不得，我就给偷了出来。舅舅、舅妈你们看，是不是可爱呀，是不是不该杀它呀。”

壮儿一见公鸡嘴就乐了，就对关世玉说：“会门有了，看见公鸡押【吉品】哪！”

关世玉也就赶紧对关春雷说：“对呀，多可爱的大公鸡呀，就是不该杀呀！”

关春雷听了就兴高采烈地抱着公鸡出屋回去了。关世玉就对壮儿说：“那你就快去押吧！”

壮儿听了，还不确定地问：“押多少哇？”

关世玉就说：“你不是刚赢了六百吗，我手里还有五六百，合起来就押他一千吧。”

壮儿听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就说：“还问不问你哥，看他押不押。”

关世玉就说：“问哪！那天听说你中了他还埋怨我没告诉他呢！”

壮儿就来找关世金，说又讨到一个好会门，问他押不押。关世金就问关世玉押多少。壮儿就说押一千。关世金就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哪。”

壮儿就说：“怎么没有，你和关世玉不是给了梅儿两千块钱呢吗。”

关世金听了，却说：“那是她的私房钱，我不能动。”

壮儿听了，却添油加醋地说：“先借来用用呗，要是中了，你就加倍还她呗。”

关世金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来找梅儿借钱，说是要做一笔买卖，手头的钱倒腾不开了，先借他一千，日后就还。夫妻之间，梅儿哪有不借之理，也就拿出一千现洋来，递给关世金说：“只要你不是吸鸦片、押会门，你就只管上我这来拿钱。”

关世金听了真不忍心拿梅儿的钱了，可是赌心又让他狠下心来。他想，一旦自己押中了，这回就洗手不干了，就把钱都给梅儿，然后就跟她好好过日子。这么想着也就把钱给拿走了。

关家兄妹就合起来两千现洋押了【吉品】。可是事与愿违，没能如他们的心愿，没押中，而且关世金借钱押会的事还让梅儿给知道了。梅儿生了气，就不理关世金了，甚至又跟他分居了。

关世金就想尽快翻本，就又跟关世玉和壮儿押了几回，

可是总了小押就中，大押就赔。结果是越赔越多，越多就越想捞回来，就越去冒险，后果当然是越陷越深。

而且关世金为了摆脱亏本的烦恼，也把鸦片给捡起来了，家里但凡值钱的东西他们都给当了卖了，得的钱，不是拿钱去押会，就是拿钱换鸦片回来抽。关家又一次进入了死气沉沉、乌烟瘴气的时代……

梅儿的父母实在看不惯关家兄妹又赌又毒的德行做派了，就说要回老家去了。临走的时候，就要把当年关家老爷子给他们的那棵百年人参交给了梅儿，说路上带着也不方便，你就留着关键的时候用吧。还说他们回去也是想在老家找个立足之地，也好给梅儿和他哥壮儿留条后路，将来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梅儿就同意了，就给了父母五百现洋，让他们做盘缠和回老家立家置业用。送走了父母，梅儿也就开始自己来支撑这个家了。

冯二春打完了家具，修完了门窗，梅儿并没放他和木头走。梅儿就说：“我家正需要长工呢，你们就先留下吧，有啥活儿就干啥活儿，没活儿干就帮我看家护院。”

冯二春见梅儿为人亲切厚道，待他和木头像亲戚一样，也就留了下来。冯二春手巧，没别的活儿的时候，就用边角余料做些积木玩具什么的给孩子们玩儿，甚至用木头做了一辆木轮的手推车，推东西推人都很方便。关家大院里，冯二春的人缘也就越来越好了。

关家兄妹的鸦片又抽回到了原先的水平，而且押会押得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后来连梅儿让冯二春给打的家具都让关世金给当掉了。最后关家兄妹还惦记起当初给梅儿的两千现洋。

梅儿听了，就掰手指给他们算账：“上回你们押会拿去一千，我父母回老家我给了他们五百。”

关世玉却马上指出：“那还剩五百呢！”

梅儿就说：“那五百我都用于日常开销了。”

关世玉听了，就撇着嘴说：“不会吧，你一个人怎么能用那么多钱呢！”

梅儿听了，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是一个人呢，除了给木匠的工钱，两个孩子，外加两个木匠，哪个不得吃得穿哪……”

关世玉听了，嘴都撇到山海关了：“咱家都穷成这样了，你还养着两个木匠干什么，不是在养汉吧！”

这话就像锥子一样，深深地扎在了梅儿的心里……

梅儿听了小姑子关世玉的话，心里真是被刺痛了一下，但依旧保持平静地说：“家里的大事小情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撑得起来，要不是他们帮忙，咱家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关世玉听了，却撇着嘴问：“不是现在这样还能是个什么样？”

梅儿一听关世玉这么问，就有点来气了，不过语调还是很平和：“是个什么样你有眼睛没看见哪——房子很大，可屋里是空的，饭桌很大可碗里是空的！”

关世玉听了，却不以为然地说：“空怎么啦，

空也是你养两个木匠养的——你说，你给了木匠多少工钱吧？”

面对关世玉的职责梅儿早有准备——自从丈夫关世金上次从她手里拿一千现洋去押会之后，她就留了个心眼儿，一是在父母回老家的时候，带走了五百；再就是给了冯二春三百，剩下的二百和另外关世金给她的那一百块的木匠工钱，三百块钱就用于维持关家的日常开销。

给冯二春钱的时候，冯二春死活不敢要。梅儿就说：“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出来了，迟早有一天会叫他们兄妹给抽空赌光的——我给你钱不为别的，就为了留个后手，一旦他们兄妹吸毒赌博没了钱，就肯定来算计我的这点儿私房。我就怕到时候我禁不住他们的缠磨，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就再去抽，再去赌！所以我要把钱给分散了。你是个好人，我信得过你，你就替我分担一些，帮我留个后手，铺条后路，也好从长计议……”

冯二春听了，懂了，就收下钱说：“那我就收下，改天我就到城里给存上，到了关键的时候好拿出来用。”

梅儿听了马上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就拿着钱尽快办吧。”

冯二春就进城把钱存进了钱庄，回头就把存票给梅儿看。梅儿就说：“存票你收好，放我这里被他们发现还是不行。”

冯二春就在自己的工具箱里做了一个夹层，把存票放了进去，还告诉了梅儿怎么开启。除了让冯二春存了三百现洋，梅儿还另给了冯二春一百，说这一百可就是给你和木头的，你收好。

冯二春却说：“太多了，我可担当不起。”

梅儿一听冯二春还真不贪婪，就更加信赖地说：“不是让你担当什么，还是那句话，与其被他们兄妹给抽了赌了，还不如给了你呢；你要是花不了，就攒着，到时候我急用好有个人借呀！”

冯二春一下子明白了梅儿的意图，就收下钱说：“那我就收下，不过你可以随时跟我要。我在你家有吃有穿，也没什么花消，这钱还算我替你保存的，主权还是属你。”

梅儿听了，就凑近了冯二春，小声说道：“这是咱们两个说话，要是他们兄妹问及了，你可得说你收了四百工钱，要不就露馅了……”

冯二春听了，马上就明白了梅儿的意图，赶紧说：“你放心吧，我都替你担着。”

由于有了事先的绸缪安排，所以当关世玉来责问梅儿的时候，梅儿就特别地从容。梅儿就对关世玉说：“我给木匠多少钱与你无关，给的都是我的私房钱。”

关世玉却马上揪住不放：“怎么跟我没关，你是我哥的媳妇儿，你随便给外人钱就是别有用心，不是偷情就是养汉！”

梅儿听了，却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地说：“随你怎么说，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

关世玉听了还是不依不饶，就说：“不行，我得找木匠问问，你到底背着我哥给了木匠多少钱！”说着就气冲冲地去找冯二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