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当然疼，疼的要死，可是能怎么办？

他不走在前面，难道指望失了魂的姜姑娘去探路？

他们不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阵法拢共有九重变化，碾碎尸骸的是第一种变化，其次是封闭禁法，再之后是散阳风。

两个少年少女都没注意到，身上的阳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此刻正是第四重变化开始，这一次是剔骨风。

小少年觉得有点冷，唰的一下脸就白了，身为女子的小姜月明更是不堪，女子本身阳气就轻，被这股阴风剐下，更是如残烛摇曳。

逼仄小路上，少男少女互相依偎，脸色煞白。

“咳咳，还能动吗？”

阴风过后，小少年冻的嘴唇发紫，轻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股白烟，好在体魄原本就好，这一下子没能让其失去力气。

女孩绝望的摇摇头，凄婉的看着少年郎，似哭似笑道：“师兄你先走吧，我缓一缓，很快就追上你。”

小少年眉头紧锁，此时光线昏暗的像是午夜，他蹲下身子，敲了敲女孩僵硬的双脚，只有沉闷的响声，这双腿硬的像是冰块，“腿冻住了？让我看看。”

少年有种想哭的冲动，终究只是小孩子，突逢如此变故，又是大难临头的惨淡场景，强忍着泪水，小少年蹲下身子道：“我背你走。”

女孩没有说话，打开触摸自己脚踝的手掌，双腿藏在裙子下，又抬起眼睛注视少年，摇了摇头。

少年责怪道：“傻子，你会死的。”

女孩撇过头，反驳道：“师兄不走的话，也会死的。”

少年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将女孩藏起来的双腿拉了出来，在少女惊呼中一把背起，讥笑道：“姜姑娘，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以后你可得报答我。”

少女委屈的低下头，蹑声道：“挟恩图报的家伙，都说了不用你管，我是魔道未来的大家长，怎么可能会死在......”

少年朗声大笑，笑到一半又剧烈咳嗽，寒气入体的滋味真不好受，像是一万把极小的钢针扎进身体，忍着痛，少年撇撇嘴道：“魔道中人都这么嘴硬吗？你分明已经动弹不得了。”

“你才嘴硬。“

女孩嘟着嘴，阴风阵阵吹来，销魂蚀骨，下意识抱紧了少年。

尸骸山的高度正在下降，原本两人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上，如今又回到了山脚下，冻的哆嗦的少年不愿意放下少女独自离开。

两个人好歹还能借助体温取暖，互相运转真气产生热量。

靠着微薄的慰籍，又走出数百步阶梯，小少年冷的发抖，头眼昏花，这不是体力耗尽的前兆，而是有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在削减灵魂。

他知道自己必须想些法子抵抗，一旦失去意识后果不堪设想，“姜姑娘，你说正魔两道会不会有一天放下芥蒂，同仇敌忾？”

女孩微微动容，走了这么远，背着她的男孩仍有余力，按道理来说，哪怕是成年男子也不应该，阴风过境后，整条天梯失去了所有温度。

她本身是血宗嫡系传人，虽是女儿身，血气比起寻常精壮男子更甚，却比不过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

感受着下腹传来的温热，女孩知道自己这位便宜师兄又送来了一缕真气，她觉得好受了很多，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打趣道：“现在就是啊。”

少年疑惑道：“我们是共患难，出去以后还是生死大敌吧？”

女孩活动了下身子，僵硬的脚踝好像可以动弹了，嘻嘻笑道：“不如结拜为异性兄妹？这样就不用打打杀杀了，我是无所谓，魔道嘛，就怕你觉得有损名誉。”

少年有种不妙的预感，阴风过后他觉得一直有东西在跟着自己，那道目光让他如芒在背，又找不出根源所在，又走了几步，少年停下脚步，从山侧摸出血迹斑斑的断剑，心中稍安。

少年回道：“你认真的？”

女孩拿手指剐了下少年脸庞，狡黠道：“骗你的，放我下来。”

两人所处的位置距离山顶只有两百多石阶，近在咫尺，但下一步的阶梯从暗红色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谁也不敢贸然前进。

女孩小心翼翼的落足，脚下酥酥麻麻，像是被正统的五雷正法击中一般，只好把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师兄，你还好吗？你休息一下，让我去探探路。”

少年摇摇头，“山脚下的时候有力量削弱气血阳气，刚才阴风之后我一直有种被某个东西盯上的错觉，真气还剩下一小半，只是头晕的厉害，先不管前面，帮个忙。”

小少年常年穿行于山野之间，不可避免经常受些小伤，应急处理的办法也略知一二，他把那条脱臼的手臂让女孩抓住，猛的扭动身体，疼的头冒冷汗，一连三次用力，这才将脱臼的肩膀按了回去，气喘吁吁道：“好了，姜姑娘你听我说，前面的路可能是针对神魂的，我有种预感，一旦出发，中途就绝对不能停下来，否则会有无比恐怖的事情发生。”

女孩一脸茫然，“比这座山还吓人？”

少年点点头，强装镇定道：“你之前说有鬼，我现在信了，总之绝对不能停，还是我背着你走，你得保证我不会晕过去。”

女孩难为情的点点头，这个时刻容不得扭捏造作，“师兄，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

少年蹲下身子，嘿嘿笑道：“靠你了，走吧。”

从远处看，那座尸骸山被一只大黑碗倒扣下来，黑的无比纯粹，天穹顶上，身躯模糊的中年汉子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已然崩碎。

汉子全神贯注，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血色华服男子，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只等谁先露出破绽，然后给与雷霆之击。

片刻后，鹅黄长裙的女子出现，周身笼罩光芒，手心托着一尊土黄色的玲珑宝塔。

三人混战一触即发，景象瞬间消失。

姜月明皱着眉头，不解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剑客若有所思，道：“我们两人都没有这段记忆，或许是这片空间自行演化出来的吧。”

“苏少侠的猜测没错，天道茫茫自有规律，不该是你能看到的，你永远也看不到。”

拄着算命招牌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与昨夜的凄苦形象比较，今日的道士神采奕奕，哪怕衣衫破旧，依旧气质不凡，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在他出现后，怀中抱剑的白衣剑客踏风而来，与自家徒儿并肩助力，笑道：“道长说的对，徒儿莫要贪心，这片化境应该是要结束了，小心把握机会。”

年轻剑客不可置否，默不作声。

身着白衣的秦风把一只手搭在徒弟身上，气息凌人，似乎实在警告，“傻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白费心思了。”

算命道士语重心长道：“苏少侠，莫要执迷不悟，白白浪费如此机会。”

姜月明茫然无措，问道：“秦叔叔，道长，你们在说什么？”

秦风笑嘻嘻对着女子打了个招呼，那眼神暧昧至极，就像父亲在看待未来的儿媳妇，“丫头啊，你家男人准备当大善人呢，你说蠢不蠢，过去之我的重要程度你们可能不懂，但是绝对不能丢，哪怕你一辈子都用不到，也不能拱手让人。”

姜月明红着脸，什么叫我家男人啊，又看向年轻剑客，疑问道：“师兄，你打算做什么？”

年轻剑客叹了口气，周身三人环伺，如同处在虎狼之间，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掉六只眼睛，无奈的看向自家嬉皮笑脸的师父，“师父，笑眯眯的威胁人，这个习惯真的很不好。”

白衣剑客蓦然大笑，没有理会徒弟，反而看向道人，邪笑道：“道长，天下第一的剑客会威胁人吗？”

算命道人贼眉鼠眼道：“剑仙的事情只能说是忠告劝解，不算是威胁。”

随后两人胁肩谄笑，你一句吹捧，我一句恭维，大有你只我心，互为知己之风。

姜月明有些担心，果子即将成熟，这个关头万分马虎不得，“师兄，千万不要做傻事。”

被揭了老底的苏默有些头疼，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做不得，只好说出实情，“我父母的过去之我无迹可寻，所以我原本打算用我自己的过去之我溯源。”

“师兄你还有这种秘法？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姜月明目瞪口呆，想不出有什么样的术法神通可以做到这一点，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关系到梦境诡秘与那神秘的“气”，谨慎起见，苏默没有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目光再次穿过黑色法阵，那对少男少女距离登顶已经不远。

天穹陡然裂开，一滴金色河水坠落，重重砸在远处的地面上，轰隆一声巨响，指甲盖大小的水滴重若千钧，将覆盖有茂密丛林的大地砸出蛛网般的裂缝，其威势可见一斑。

算命道人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苏少侠，你心有执念，敬爱长辈是好事，但物极必反，一旦打破平衡，遥远河水之外的众多记忆也会被波及，你在意的那些长辈，因此遭受无妄之灾，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