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中人
作者:锐纯 | 分类:都市 | 字数:7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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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十七章(1) “新兵”的遭遇
“新兵”的遭遇
天上的细雨,时落时停。深秋的寒风吹着落叶,偶尔有一、两片通过风坪上空铁网的缝隙吹进监房中。眼望着那几片金黄色的落叶,令这一群剥夺自由的人,感到生命的枯竭。一种死亡的阴影强烈浓罩着将接受命运审判的羁押的人群。落叶虽然脱离树枝消逝了,但来年的春天,树枝还会重新发出新芽,使它的生命得以重现。然而人的生命呢?一理消逝,将是永恒的消灭,是不会有再次复苏的。
严友来冒着雨,将一片片的落叶捡起,很小心地衣襟擦试干净,凝视着一条条展开的叶茎,他是否同时想到了自己的生命也会同落叶一样,将永远离开枝头,化成一片泥土?他将它擦干净了,小心地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又藏入衣袋。
上午,所长张正彪将严伟提出了监房,带到收审室后让他坐下。这位看守所的老大,掏出一包环保型的白沙烟,递了一支给他管教的羁押犯人。这种烟是新品种,严伟在外面时还没见过。他问张老大它的价钱,张老大说同精品的白沙差不多。
张老大很温和地先是问了一下监子里的情况,有没有人打他,后又问了他出事的经过,死伤情况,严伟如实地告诉了他。然后,张老大对他说:“严伟,叫你出来是你老婆有点事找你。你老婆讲,你这次出事,她没有将你女儿带回来,将她放在你表妹家里,也未给人表妹说实话。她还不想让她们知道你出了事,她骗你女儿说,爷爷病了回来的。你有很第时间没有给女儿 打电话了,怕她胡乱想。要你给女儿去个电话,你最好不要告诉她实情,以免影响她的学习,对你表妹也暂时荫瞒一下。这是你老婆的意思。给,这是你表妹的电话号码。”说着递给他一张纸。
纸上没有写别的,可能是老大不允许她写,只是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其实,严伟是知道表妹家的这个电话的,是老婆怕他记不起来,特意写上的。严伟问:“到哪里打电话呢?”
他已办公桌上的电话,但不敢擅自去拿,故意问。
张老大没有让他用桌上的办公电话,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说:“就用我的手机吧!”
严伟按着纸上的号码拨能了电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使讲话不带哭腔。来接电话的正是自己的表妹白露,严伟对着话筒讲:“露妹子,玉琼交婉儿交给你带,现在被家里的事缠住了。她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婉儿不太听话,让你费心了。”
表妹在电话的另一头讲:“表哥,姨父的病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严伟不能讲真话,但也不善于说假话,他吞吞吐吐地说:“爸的病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别耽心,不过,玉琼还有别的事,一时半会的回不来,拜托了。”
“婉儿在这里还算听话,没事就到苏萍家去玩,比在这里的时间还多些。你不要担心。你们家到底还有什么事?是姨父还未出院吗?玉琼到底要多第时间才能回来?我怕时间表长了,婉儿想妈了,我没法哄。”表妹在电话中关心地询问着。
苏萍是严伟的邻居,同妻子的关系相处得很好。孩子在家时,经常都到她家里去玩的,苏萍也很疼爱婉儿的,曾开玩笑说要认她做干女儿。严伟对表妹提问的到底发生什么事,自己既不想骗她,也不能马上告诉她,犹豫了一会,深叹了口气严伟说:“露妹子,怎么跟你讲呢!现在还不好讲,等以后再告诉你吧!我现在有难,身不由己,只有麻烦你费心照顾婉儿了。婉儿在吗?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表妹已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对,焦急地说:“婉儿到苏萍家去了。表哥,你到底有什么难?你怎么讲话吞吞吐吐的?”
严伟回答道:“现在我还不好怎么说,总之,我现在是遭了难,待以后再告诉你。露妹子,别问了,请原凉我,希望你替我照顾婉儿,拜托了。”
严伟迅速地挂断电话,生怕自己再说下去会无法控制,会说漏嘴,会哭出声来,刚刚几乎就要说出来了。
他看着一直听他说话的张老大,请求道:“张所长,我女儿不在表妹那,我还要打个电话,行吗?”
“好吧!”张老大点头同意了。严伟拨通了邻居家的电话。在“嘟——嘟——”的响声过后,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孩。严伟听出正是邻居家同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猴儿子,虎了。
严伟说:“虎子,我是严叔叔,婉儿在吗?叫她来听电话。”
电话那头就听虎子虎声虎气的声音在喊:“婉儿,快来接电话,是你爸爸打来的。”
“爸爸!”电话中传来女儿甜甜的、娇嫩的声音。
“婉儿。”平安无事伟听到女儿叫的一声爸爸,泪水就充满了眼眶,面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只是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嗓子眼便被堵死,说不出话来,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地泪水已顺颊流下。
“爸爸,你怎么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不想女儿了?我可是天天想你啊!”女儿 的声音还是那么稚嫩、动听,撒着娇:“爷爷病了,妈妈也回去了,我一个人在这一点都不好玩,我想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女儿怎么会知道,不是爸爸不约她打电话,不是不愿意回去陪他,而是爸爸不能啊!他已被一扇铁门无情地锁住,同这个世界都已隔绝,要是现在能让他回到女儿的身边,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碗儿。”严伟努力想使自己平静,想合自己不哭出声来:“爷爷病了,爸妈有事回不去,你要听姑姑的话,好好读书啊!妈妈等爷爷的病好了,就会回来 的,你要听话,要乖……”严伟哽咽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爸爸,你怎么了?你是在哭吗?是不是爷爷的病很重,我也要回来看爷爷。”
“婉儿,爷爷还好,妈妈会回来 接你的。”
“爸爸,你要多给我打电话。婉儿好想,好想你和妈妈。”
“婉儿,我会的,我……”严伟终于控制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泣不成声,张老大一反抢过了电话,关了机。
张老大关心地责备道:“不要再讲了,再讲哭的声音就传了过去,你女儿听到不怀疑?她不也难受,小孩子一个人在长沙怎么办?”
严伟不说话,任凭泪水不断地往下流淌。
“你也不要太伤心,你的事同他们犯的事是不一样的,是过失造成的,所里面会区别对待。你现在哭也没用,出了事要勇敢地面对,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张老大表示理解,对他劝慰:“别哭了,来,再抽支烟,平定一下情绪。”
张老大又询问了一些严伟家庭情况后,将他送回了监子。
严伟回监后仍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使自己平静。当陈胖子过来问他:“张老大找你干什么?是不是有人来看你?”时,他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眼眶,他哽咽着回答:“没人来看我,是用老大的手机给女儿打个电话,婉儿她想我……”
此时,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不顾不管任何人,自顾自地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他发觉,自进来后,泪腺突然地发达起来。
“陈胖子,你有小屁股了吗?多在了?”哭完后严伟问。
“有,三岁了。上次老婆带他来看我,他还直挥着手呢!”陈胖子说。受严伟的感染,他的眼睛也开始发红。
中饭前,张正东到了监门外。
“严伟,找我有什么事?“张正东问。
“每天的烟都不够抽,帮我买斤烟丝进来吧!”严伟请求道。
张正东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明天我让石头拿进来。:”又问:“有没有人敢欺负你?”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严伟说。
“没有就好,有事再找我。”张正东讲完话就走了。
中饭,送来的菜是水煮连菜。这各菜吃在嘴里有点甜,还有点涩,滑滑的,软软的,一种难以下咽的蔬菜,是当前农村都不再吃,只是用要喂猪的可以不停地将四周叶片,连续周期地与主柱剥离的的一种高产,易于种植的蔬菜。由于生长快,叶片大,能连续剥周围的叶片食用,产量高又好种而受到农民的欢迎,种来喂养牲猪,节省饲料。这种菜在市场上是没有出售的,只是前些年农村困难时,偶尔用来果腹或是吃了惯细粮、精食的城里人,偶尔想吃的野菜,仰或是前些年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餐所用的……想不到这些喂猪的菜叶,现在还是牢中人下饭的主菜。想到在这里吃着猪食,不免毫无食欲,令人泪下……
自从调入十监后,严伟已难以有在十七监时那样坐在上面吃的机会了。老五虽然将他睡到了前面,却并没有让他坐在一起同吃,只是在严伟有钱时,让他一起吃,有时陈胖子会舀些菜给他,大多数时间,他同其他人一样去排队打饭,吃着同样的猪食。严伟再也不愿意让家里送钱来。本来十元钱一份的菜,充其量也不过两、三元,分到他也就几角钱了。他知道现在家中正是用钱的时候。老婆没有工作,以前一家都是靠他一个人来支撑的。如今,他被关在了看守所,已失去了一切的经济来源,况且要面对巨大的经济赔偿。他不敢相信,从未经历过大事。未为家中经济发过愁的妻子,如今是如何撑起外面的局面的?又是怎样面对丈夫的入狱,众多死伤者家属取闹所带来的打击,她能撑得住吗?这些本不该由一个弱女子承担的压力,却不得不由她来承担了。玉琼,你要坚强些,不要被这双重的打击面击跨。
有一次,老五曾开玩笑似地对严伟说:“严胖子,你在这里地位特殊。讲你在上面吧!你不在上面吃,你不支使人,不知道如何用心机来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去打人,整人。说你是打手吧!你又不去打人,打人的时候你站着看,从来不动手。说你在下面吧!你又不干活,不搞卫生,也没人敢整你……在加紧的监子象你这种超然的人是没有的,你不想整人,人家就要整你。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要学会吃人不吐骨头,没有人会超针其外的……”
严伟心里想:“自己的伤还未好,只好由着你,就算受气也只有忍。一旦伤好,自然有一番龙虎之争的。到时候哪能任由这样胡作非为的。”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严伟还是有正义咸的。他的心还未完全染黑,还未变得那么漠然。可是在后来,在里面,他心里面仅存的一点正义感也不复存在,也认同了弱肉强食的道理,也认为:“你的是我的,我的是我的,我的你莫动。”的强盗逻辑是永恒的真理。他会看着别人被挨整受打的快意,强吃强要别人的衣、食为应该。有在染缸中拿出来的白布吗?
由于天气变凉,所里已同意改变被子的整法,不再将垫的盖的都象棺材那样堆在靠马桶的那边墙边。所有的人都坐在光光的,冰凉的光板上。允许垫的可以垫在铺上,不且再叠起,盖的就叠在枕头旁的靠墙边,要求象军营似的豆腐块,必须有凌有角的。虽说这群嫌疑人大多未受过军训,垫的盖的被子都五颜六色,难以统一,经过练习,倒也将被子整得有棱有角,颇为齐整。白天里坐在垫脚石有被子的铺板上,就比光光的木板上要暖各多了,由于成天的不活动,人就要变得要怕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