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月身子一僵，已经被他放在了床榻之上。

不同于记忆中的强势，傅修竹又倾身靠近了几分，温柔地抬起她的脸，眼中满是疼惜和迷恋。

江婉月眼睫颤颤，额角沁出了薄薄细汗。

傅大人的确生的好相貌，但还不足以让她色令智昏。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心却乱的一塌糊涂，身体软绵绵地根本使不上力气。

傅修竹整个儿人笼罩着她，带着些许侵略感和令人安心的温柔，让人轻易就沦陷其中。

“婉婉……”

他眉目清正，带着慈悲温润的神情，吻在她的泪痕上。

她竟然有一瞬间不舍得抽身，但也只有一瞬间。

她还是推开了他，声音微颤：“白日宣淫，于礼不合……”

“哦？那晚上就可以了……”

傅大人嗓音和煦，抚摸她的头发。

温香软玉在怀，女子特有的馨香在鼻尖萦绕，傅修竹眼角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艳色。

江婉月装不下去，真想脱口而出：晚上也不行。

“娘亲，娘亲——”

门外传来女童稚嫩地声音，犹如天籁。

她立刻高声答应：“小初，娘在这儿呢！”

江婉月手脚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去给女儿开门。

小初刚进门，江婉月就开心地一把抱住她。

傅修竹低垂着眼睛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里有些不爽。

婉婉的胆子这样小，他稍微靠近一些。

她就怕成这样。

他不想吓坏她，只想和她做一对儿平凡又恩爱的夫妻。

小女孩得了娘亲的热情回应，笑的像朵盛开的向日葵，灿烂极了。

江婉月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说：“小初，娘亲今天带你出去玩。”

“好呀，好呀。”

江婉月在梳妆台前坐下，又招呼秋容来给自己梳头。

“爹爹。”

小初甜甜的喊了一声。

小女娃猛然发现，被晾在一边的傅修竹。

“爹爹也在，是要跟咱们一起出去玩吗？”

江婉月连连摇头：“你爹爹还有公务要忙，哪有时间闲逛。”

傅修竹似笑非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我这就去忙了，你们好好玩。”

*

马车内，女娃娃捧着自己的包子脸，一脸艳羡地看着明艳动人的娘亲。

“娘亲，你真好看。我长大了，也能像娘亲一样好看吗？”

小女娃忽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发问。

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可爱，简直要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江婉月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婴儿肥，认真道：“当然啦，晏初会比娘亲更好看，因为你爹爹也好看。”

女孩的名字是傅修竹取的，取“言笑晏晏，不忘初心”之意。

“只要像娘亲就行。”

小女孩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拘谨地整理了一下衣摆，凑近了江婉月一些，可怜兮兮地拉住了一个袖角。

江婉月心中一酸，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孩子无条件爱着母亲，依赖着母亲，纯粹而真诚。

看着这张天真烂漫的脸，江婉月心中百转千回，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一个未来的高门贵女，如花美眷。

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保护一个人，可是自己身为母亲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告诉她世道不公，女子艰难，即使是王公贵族富家女，貌美如花，也不见得能过好这一生。

即便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女子即使读书，也不过略微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读什么女四书女孝经，妇德妇容，贞洁顺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根本没留下缝隙给女人，男尊女卑就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大山。

女子倘若平庸也便罢了，若是聪明能干，便心中更苦。

纵是有将相之才，也只能嫁人，生了儿子才是正经。

没有儿子，便是个不争气的，没福气的。

儿多母苦，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

而很多平民家的女人从十六岁嫁了人，每年肚子里都要塞着一个孩子，孩子生下来，还要背在背上去干活。

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首先想的就是活着，哪有什么爱情。

富贵显贵之家，是要纳妾的，正室夫人要有容人之雅量。

不可嫉妒，不可拈酸吃醋，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条的。

女子的天空很低，羽翼稀薄。

她们只能渴求爱了，寄希望于一个神明一样的男子，看到她，怜惜她，珍她重他。

一个残存的人，连自己都挣脱不了权力旋涡的男人，拯救一个只能依附自己的妻奴。

权力的本质就是人吃人。

权力关系里面是不可能有爱的，只有从属，妻子越温顺，越说明她只是一个依附者。

是一个累赘，是一个可有可无，可替换的东西。

所以，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因为男子有的选，女子只能被选。

男人要儿子，女人就得往死里生儿子，男人爱美女，女人就要为悦己者容，饿出细腰，祈祷自己逆向生长，永远十八岁。

男人喜欢女人为自己死心塌地，要死要活，女人就应该雌竞宅斗，花心思取悦男人。

女人的一生就该围绕着男人，男人是她们的天，是她们依靠，是她们的饭碗。

江婉月明明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既不想从小教育女儿，早早教她工于心计，虚情假意，佛口蛇心；也不想唤醒她，让她觉得世人独醉她独醒，离经叛道，孤独地站在黑夜之中。

江婉月只是陪她玩了一个下午。

小初还这么小，未来又这么苦，她又能做什么呢？

华灯初上的时候，江婉月在陪嫁酒楼的雅间里，看完了铺子这个月的账本。

这时候，流行厚嫁之风，江婉月是相府千金，出嫁之时，十里红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里面不光有金银玉器，家具器皿，还有田契、房产、铺子、店面、丫鬟仆从的卖身契。

这些嫁妆都是属于女方的私产，明明白白写在嫁妆单子上的。

女儿未来在夫家生活所用到的东西，娘家都会在嫁妆上给女儿准备上。

女人的嫁妆丈夫是不能动用的，否则会被戳脊梁骨，这嫁妆的收益，也就自然都进了江婉月的私库。

她不肯管府里的中馈，并不是不会管，而是因为看的清楚，那就是个烂摊子。

受累不讨好，贴钱赚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