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岱却充耳不闻似的，眼睛看向远处的虚无，机械地一口一口咬着面包。

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面包被咀嚼成一团浆糊，结结实实糊在陈青岱嗓子眼，越积越多……

这些天，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他日夜苦思冥想，甚至把可能的理由一条条罗列出来，再逐个排除。

要赚钱，要上学，压力太大，想出去走走？

还是洪娟又找她麻烦了？

或是有什么其他的烦心事。

可两人相处的这段日子，陈青岱自认为给足了她安全感，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跟他说的呢。

他会帮她的呀。

还是说，压根没有什么困难，只是……厌烦他了而已。

大概也只能是这样了吧。

突然一阵反胃，他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地翻涌着，身体痛到忍不住痉挛、抽搐。

就像一辆满载的大卡车，在他胃里反复碾压……

孙萌吓坏了，伸手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摆摆手制止。

他膝盖半跪，双手撑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试图压下那一阵阵难以控制的、反胃的感觉。

却是徒劳。

借着最后一点力气，他爬起来冲到垃圾桶边，狂呕不止。

却因为两天都没正经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只是液体……

很快，孙萌从车上拿了药回来，喂他吃下，他这才感觉劫后余生一般，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而淡漠。

孙萌使了个眼色，李雷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他架起来，扶他在座位上坐好。

孙萌一脸担忧：“陈医生，你这胃病多久了？”

陈青岱灌下一整杯温水，哑着声音说：“有几年了，不碍事。”

孙萌：“别人不懂，咱们干这行的还不清楚么。你该好好查查身体了。”

“嗯，我知道。”陈青岱有气无力地说，“每年体检都照常做，没什么大事，就是胃炎加胃溃疡，得养着。”

孙萌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

李雷却憋不住了，瞪着陈青岱，语气毫不客气。

“是爷们就别逃避，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说？”

看着陈医生难受的样子，孙萌眉头紧皱，拽着李雷胳膊要把李雷拉走，李雷却一甩胳膊，扯着嗓子说：

“我就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说！！！陈青岱，你给我说话！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不吱声了？你不敢回答我是吗？”

“李雷你够了！”孙萌大喊，“你看他都什么样了，你别逼他了成吗？”

“我逼他？”李雷指着陈青岱，眼中的怒火几乎要迸发出来！

“孙萌，你搞搞清楚，是他把洪小野逼走了！现在音讯全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逼他什么了？我是逼他不吃不睡把洪小野给我找回来，还是逼他一命抵一命了？我不就是问个问题吗？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李雷的粗狂暴躁的声音引来周围人不住张望，他却顾不得了，连日来积攒在心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瞬间爆发出来。

愤怒、担忧、心疼……

那个曾经吃不饱穿不暖、被所有人践踏和瞧不起的女孩，那个好不容易才从烂泥堆里爬出来的女孩，眼见着已经过上了普通人平凡的日子，却突然毫无音讯！

这让他怎么接受？？

这十几年，她经历了那么多至暗时刻，如果不是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她怎么可能承受不住，突然消失？！

在恶臭泥堆里的日子没让她崩溃，被辱骂被殴打被嘲笑没让她崩溃，摊上洪娟那样的妈没让她崩溃，她爸的死没让她崩溃……

这个世界上，还能给她致命一击的人，除了眼前这个浑浑噩噩的男人，还能有谁？！

如今，他连问一句都不行了？？？

李雷越想越气，额角青筋暴起，拽着陈青岱的衣领，逼他站起来，和自己面对面！

两人身高相当，体型却相差甚远，此时，李雷大臂肌肉愤然鼓起，显然用尽了全力。

孙萌急了，连忙掰李雷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

她卯足力气对李雷拳打脚踢，对方却铁了心似的，一动不动，就这么揪着陈医生的衣领，一双眼睛狠狠瞪着陈医生，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而陈医生，却任由他拽着，毫不反抗……

周围喧闹声戛然而止。

远处高速公路上唰唰的车流声格外清晰。

“陈、青、岱。”李雷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烦她了，不想跟她处了，你就让她来找我，我把她当亲妹子，我养她一辈子！”

陈青岱闭了闭眼，嘴唇嗡动。

“是，我记得。”

“哈，原来你他妈还记得啊！”李雷手劲越来越大，陈青岱的衣领紧紧绷着，几乎要勒断他的脖子！

“那你是怎么做的？！你说啊？！”

陈青岱张了张嘴，最终，归于沉默。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角眉梢尽是淡漠，就好似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他一直这样，真正难过和绝望的时候，面上反而是最平静无波的。

心空了，他再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表情。

更不愿多说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想放空自己，任由自己沉沦。

沉沦至无尽深渊。

可这样的表情和态度在李雷看来，就是冷血，就是无所谓！

李雷被他激怒了，手上用尽了全力，眼见着陈青岱的脸和脖颈越来越红，红到发紫，可他还是不愿松手！

较劲也好，泄愤也罢，他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有多冷漠！

他就不信，陈青岱能一直这样云淡风轻……

旁边，孙萌已经急哭了。

“你松手，你松手啊！！”

她狠狠咬住李雷的胳膊，嘴里充斥着腥甜气息，可李雷还是不松手。

陈医生已经闭上了眼，整个人如死了一般静默，任由李雷掐着他的脖子，就连手指尖都静静垂着，没有丝毫挣扎。

脸已经由红转白，白的吓人！

“李雷你混蛋！！”

孙萌哭成泪人，撕扯着李雷的衣服。

掐、咬、打，所有的招数她都用尽了，可眼前的人毫不理睬，面目狰狞，手臂血管根根暴起……

他真的要勒死陈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