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跨进金生家小院场，看见金生满头大汗地抡起斧头，朝放在柴墩上的木柴狠狠劈去，木柴“叭”的一声从正中间分开。“金生，劈柴啊。”“啊，莲婶来了，快坐，吃过早饭了吗？”金生张开巴掌抹着脸上的汗珠，把斧头砍在柴墩上，拉过两张竹椅和莲子面对面坐下。“还没有呢，你吃过了？”“呵呵，我也还没有。”

“金生，昨天你明森叔的同学来了，他说你明森叔走了，要入土为安才好，我想想他说得有道理。”

“当然是有道理了，快两年了，我也一直不敢跟你提这事，怕你伤心。现在你心里通了，我们就选个吉利日子，选个好地方将明森叔下葬。明森叔一生光明磊落，我们找一块向阳的地方，这样太阳一出明森叔就能看到。墓地用青砖，更坚固，保持也更长久。等逢圩日我去镇上先订块墓碑，墓碑上写……莲婶，先坐坐，我去拿纸笔来。”说着站起来向屋里走去，拿出纸和笔，铺在膝盖上一边写一边说：“墓碑上面写‘周明森烈士之墓’。莲子立刻站起纠正道：“金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厂里老许没说你明森叔是烈士啊！”“老许没说，但明森叔在我们心里就是烈士。”金生说着在铺在膝盖上的纸上固执地重重地写上“周明森烈士之墓”。

金黄色的田野上再次传来狗辣稚嫩嘹亮的童声：“晶雪，又一个解放军朝你们家走来了。”钟字荟摘下军帽用手抹抹额头的汗又戴上，笑看着狗辣，和蔼地朝他点点头。莲子快步迎出家门。

凉爽秋风伴着狗辣稚嫩嘹亮的童声又一次在屋场里响起：“晶雪，又一个解放军朝你们家走来了。”伍升澜朝他招手风趣地说： “小朋友，你的声音真嘹亮，像部队的冲锋号啊！”迎出家门的莲子已到了水塘路边上。

“莲子嫂，上菜啰，先上鱼脯汤。”丫秀的大嗓门打断了莲子的回忆。说话间她端着一大搪瓷盆滾烫的鱼脯汤从灶间进来。佟青站起把已摆上桌的碗筷朝四方桌旁边挪挪，笑着向丫秀点头道：“谢谢你！辛苦了！”

鱼脯汤在桌中间冒着热气，佟青反客为主地舀一勺放到莲子碗里：“莲子大嫂，天气冷，趁热喝。”“酒，酒呢！”她着急地想起身去灶间，被钟字荟按住：“莲子大嫂，你就坐着吧。”这时在灶间替丫秀打下手的春雨，从鼎锅里提起锡酒壶递到母亲手里：“妈，给。”她接过已在鼎锅煨了三个小时的锡酒壶，滾烫的米酒从酒壶嘴里就飘出浓郁的醇香。

佟青看着莲子提壶筛向他碗里的酒：“莲子大嫂，你知道，我的酒量不行，半碗就可以了。”看见粘在莲子身旁七岁的宝珍，把她拉上自己坐着的条凳。“来，跟叔叔坐。”接着给她碗里也舀了一勺鱼脯汤。“佟青，这是我过年蒸的年酒，不是老酒，不会醉人的。”“这我知道，还是先半碗吧，实在是酒量不行。”伍升澜端起碗，接筛过来的酒，一只手攀着酒壶嘴：“莲子大嫂，我半碗也够了，我酒量还不如佟青呢。”钟字荟站起想接过莲子手里的酒壶：“莲子大嫂，我自己来。”“字荟，你请坐下，你酒量比佟青和升润都好，我就筛满了。”“嗯，我的你就尽管筛，直到筛不下为止。”说着夹起一条肥厚的鸡腿放在她碗里鱼脯上面：“莲子大嫂，这白斩鸡很鲜嫩啊，你先尝。”伍升澜夹过来一块小炒鱼盖在鸡腿上：“莲子大嫂，这小炒鱼颜色淡了些，是酱油没放够吧。”“明森不太吃酱油。”莲子噙着眼泪看着一双双筷子夹到自己碗里的，已盖过碗面的鸡、鱼、肉回答着。“对，对，我们都不太吃酱油。”佟青向伍升澜眨着眼睛附和着。

佟青喝了一口醇香的米酒，抿抿嘴唇：“这桌菜啊真丰盛。为了今天这桌菜，莲子大嫂您应是准备了好长时间吧。以后随便些，不要累着了。寒冷日子里，有个三，两碟菜，一壶水酒，我们围炉坐在一起，叙旧畅谈就是一件很惬意愉快的事。”为缓解沉闷气氛他又开起玩笑：“莲子大嫂，明年初二你看清楚，谁后进门，罚酒三碗。”

“明年初二你们还会来？” 莲子感动地问。“当然来啊，只要能走得动，我们都会来，你俩说是吗！”佟青小口品尝着醇香的米酒回答着。“会的，只要我们能走得动，每年初二都会来给莲子大嫂您拜年。”伍升澜斜睨着佟青好一会儿，俏皮地凑近莲子耳朵，装做很神秘的样子：“莲子大嫂，明年初二我俩先进门，你让佟青走后面，他后进门，罚他三碗酒。”“升澜，你别怕，明年初二你和佟青都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为这三碗酒，我可以后进门，这酒啊真醇，好喝。”大口大口喝着酒的钟字荟乐呵呵地说。“呵呵呵，呵呵呵。”轻松俏皮的玩笑，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不约而同地轻声笑起来。很久很久没有笑的莲子，脸上也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妈妈会笑？”从没见过母亲笑的宝珍诧异地看着母亲的笑脸。“妈妈会笑？妈妈会笑！妈妈会笑！妈妈笑起来是如此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