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没多久便是暑假，那对新人与他们的主婚人之间的缘分却尚未终结。艾莉西娅和德拉科养成了隔三差五拜访斯内普教授的习惯（斯内普教授更愿意把这种“习惯”叫做“毛病”）。

他们抱着装有各色生鲜的纸袋，从蜘蛛尾巷积着雨水的鹅卵石地面上匆匆而过。灰蓝色的天空、或金或红的发丝、棕黄的纸袋、袋中绿的菠菜和橙的胡萝卜，投在地面的倒影仿佛新手画师的调色盘，色彩斑驳杂乱，不和谐。

几个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笑闹不止的麻瓜小孩在小巷内飞速穿行，溅起的污水和泥泞毫不客气地粘在了德拉科米色的丝绸衬衫和黑色的西裤上。

德拉科猛地站定，瞪着远去的几人，下巴因激愤而剧烈抖动起来，像一条随时会蹦起咆哮的恶犬。

“冷静，冷静，德拉科，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容易处理的东西。”

艾莉西娅从他的身侧走出来，一边庆幸自己反应快，跑到德拉科身边躲了一下，一边得意洋洋地抬脚，晃了晃自己的牛仔裤。她毫无感激之情地指责道：“都让你跟我一起穿牛仔裤了，弄脏了也不心疼……”

德拉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你没良心，艾莉西娅。”他说着，疾走几步，抬手敲门。他敲门时用了一番力气，艾莉西娅怀疑眼前这栋砖房上的陈年积灰都被震了下来，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让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暗灰色的薄纱。

艾莉西娅给几个因好奇而凑过来的小孩散过糖果，咚咚的敲门声便戛然而止，那扇不堪重击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斯内普教授一脸阴沉地站在门边，吓得小孩们四散而逃。

“我再三提醒过你们，你们已经毕业了，不需要再到我家来补习——”斯内普话未说完，艾莉西娅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心情颇好地走了进去。

“今天吃烤牛肉配约克郡布丁怎么样，教授？德拉科下厨。”在两个男人沉默的、压迫感十足的凝视中，艾莉西娅从容不迫地将买来的食材一一摆在桌面上。

接着，她取出一束用报纸包裹着的麝香百合，修长的花茎上是呈喇叭状的、雪一般洁白的花朵。

斯内普微微挑眉，艾莉西娅不等他发问，就从纸袋底部掏出一个玻璃瓶，一边插花，一边解释，

“您在婚礼现场的草坪上捡了一朵脱落的百合花，我在化妆间的窗边看见的，所以我猜您对这种花应该还算喜欢。正好今天和德拉科在花店里看到百合开得很好，就买了几支。”

“别的花都开得像烂泥一样，软塌塌的，难看死了。”德拉科低头看向衬衫上的污渍，心烦意乱地想着，今天可是他和艾莉西娅的结婚纪念日，第27天！他没买到好的花儿，衣服还被一群小屁孩糟蹋了！

斯内普望着玻璃瓶中的麝香百合，心情好转，竟也起了闲情打趣一脸懊丧的德拉科，“怎么，今天不想扮演一对眷侣，想扮演在教授家里打情骂俏的学生？故地重游还不够，还想旧事重现。”

“随您怎么说。”德拉科满不在乎地说着，凑到艾莉西娅跟前，“给我一个清理一新。”

艾莉西娅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没良心，不会。”

斯内普则以更为直接的、嫌弃的眼神，表达了对德拉科的谴责。

“快点，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了？”德拉科语带威胁，侵略感十足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艾莉西娅的唇瓣上。

斯内普移开视线，突然明白卢修斯和纳西莎放弃与艾莉西娅培养感情的机会，连夜收拾行李外出旅游的原因。

“反正不想吃烤龙肉。”艾莉西娅推开他的脸，抽出魔杖处理德拉科衣裤上的污渍。某人立刻挺胸抬头，朝斯内普炫耀起他整洁如初的衬衫。

艾莉西娅忍无可忍，把人赶去了厨房。

两个小时后，被烤得焦香金黄的烤牛肉便在一众配菜的簇拥下出现在餐桌上。斯内普教授又恢复了那副厌倦一切的阴沉模样，这副模样倒与邻居小孩们口口相传的怪人形象相符。一时间，餐桌上只有刀叉与瓷盘碰撞的清脆响声。

艾莉西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德拉科则偷偷瞧着艾莉西娅，默不作声地把他切好的那盘牛肉与艾莉西娅的交换。

斯内普对艾莉西娅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咀嚼着。

他对艾莉西娅稀奇古怪的小心思并不好奇，上一次，她在餐桌上问自己还想不想要黑魔防教授的职位，上上一次，她问自己升任副校长之后有什么打算，上上上一次，她问自己为什么从来不想着利用假期去四处旅游……

对于这些问题，斯内普都耐心地回答了——回了沉默。

伏地魔的离世拔除了他心中的执念。而在小天狼星·布莱克担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那两年里，他对这个教职的兴趣与日俱减，消减到近乎没有。

如今，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心里，已经找不到什么过于强烈的念头了。

继续任教，可以；

番外八 斯内普

升任副校长，可以；

离群索居，也可以。

对他而言，事与事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必要与不必要的界限。哪怕今晚一睡不醒，永远见不到次日的明媚阳光，触摸不到柔和的晨风，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艾莉西娅推开餐盘，郑重地说，“我是想通知您一件事情。”

又来了。斯内普掀起眼皮，瞧她一眼，便算回应。

德拉科一脸茫然，不知道艾莉西娅这次又要唱哪出。不过，他咬了咬下嘴唇，聚精会神地等待着艾莉西娅接下来的话。他这一次也要全力配合艾莉西娅！

艾莉西娅那双蓝眼睛狡黠地眯了起来，“我和德拉科打算生一个孩子。”

“没错，我们要——什么！”

刺啦一声，德拉科手中的银叉从瓷盘上飞了出去。德拉科惊恐地瞪着艾莉西娅的侧脸。

孩子？德拉科并不讨厌小孩，更不用说是他和艾莉西娅的孩子。但他还是感受到灭顶的惊恐与慌乱，艾莉西娅没和他商量，并且——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设想！

他并没有负责孕育孩子的器官，有什么资格提前计划这种事情呢！

饶是喜欢做各种奇怪计划的小德拉科也没有想过孩子的事情，他认为能和恋人相伴一生已是最大的幸运。

“哦。”斯内普叉了一小块胡萝卜，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你的伴侣并不同意。储藏室里第三排架子的最顶层，是迷情剂一类的魔药，自己去取。”

“我想他会同意的。”艾莉西娅的视线轻轻扫过德拉科，继续说，“我想说的是孩子出生以后的事。”

斯内普咽下胡萝卜，冷冷道，“没空。”

“您想什么呢，我不会把孩子丢给您带的。”艾莉西娅说，“我是只打算生一个，但我不喜欢科林斯这个姓氏，让她姓马尔福吧，我又觉得有些亏本——所以，我要通知您，我和德拉科的孩子要姓斯内普。”

！

艾莉西娅不顾两个男人呆滞的眼神，接着说，“只姓斯内普也不划算，我还打算给她取很多的中间名，比如：妮芙·赫敏·罗恩·苏珊……哈利·斯内普！”

听到艾莉西娅把哈利的名字与自己的姓氏拼在一起，斯内普咬牙道，“我不同意，也许我有必要提醒你——”

艾莉西娅飞快地接嘴：“您不会想说自己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吧，你这也才四十几岁，正年轻啊，邓布利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斯内普打断：“我这学期没有扣过赫奇帕奇的分，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把任何一名学生吓哭。”

“对啊！”艾莉西娅一拍手掌，“所以我要奖励你！”

“……”斯内普的眼刀刺向德拉科，却见对方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空壳。

德拉科是指望不上了，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决定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什么时候？”

他干巴巴地吐出“When”这个单词，期待自己能在那之前，让艾莉西娅改变心意。

艾莉西娅勾唇一笑，“这可说不准，有可能明年，有可能五年后，有可能十年后，有可能二十年后——”

“出去。”斯内普听出艾莉西娅话中的玩笑意味，略一抬手，门就哐地一下被打开了。

艾莉西娅耸耸肩，拽起呆呆傻傻的德拉科就往外走。“总之，您得时刻保持警惕啊，万一——”

砰！门关上了。

斯内普望着木桌上的麝香百合，柔软洁白的花瓣正在灯光下微微颤抖，油绿的叶片也随之轻轻摇曳，馥郁花香与烤牛肉、约克郡布丁及蔬果的香气融合在一起，缓慢却又坚定地向他诉说着生之韵味。

斯内普再度抬手，豁然打开的门外，是挽着德拉科、咧嘴笑着的艾莉西娅，火红的长发在蜘蛛尾巷常年灰暗的光线中也闪闪发亮。

“有何指教，副校长？”艾莉西娅发出一声短促的大笑。

斯内普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开口，“不要哈利·斯内普。”

“是不要生这个名叫‘哈利·斯内普’的孩子，还是不要叫这个名字啊？”艾莉西娅促狭地问，“您不说清楚我怎么——”

砰，门又关上了。一层灰扑簌簌地落下来。

“看来我们只能换个地方吃午餐了？”艾莉西娅晃了晃德拉科的胳膊。后者埋怨地斜她一眼，见四周没有麻瓜，带着艾莉西娅幻影移形到了马尔福庄园。他推开大门，有模有样地侧身伸手，“请。”

两人并肩走过气派的庭院，铺着柔软地毯的门厅，进入家具摆放毫无变化（指伏地魔回归之前）的客厅。

艾莉西娅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以前。潘西和达芙妮坐在沙发上喝茶，扎比尼在看报纸，德拉科和西奥多在下棋，而她，心情复杂地走到华丽吊灯之下，接受他人或笑或讽的目光。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肩头传来的温热触感却在提醒她，一切都改变了。帕金森与马尔福断了往来，达芙妮和妹妹阿斯托利亚一起去美国的伊法魔尼魔法学校进修，西奥多远赴他国，扎比尼与德拉科的交情流于表面……

“在想什么？”德拉科从背后抱着她，唇瓣在艾莉西娅的肩头与脖颈间辗转。

艾莉西娅早已习惯德拉科见缝插针的亲昵举动。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金发，轻声说，“我在想……这里看上去和从前一样。”

“是吗？”德拉科含糊不清地说着，“虽然这里是妈妈爸爸请人按原样重建的，但我们都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除了常用的区域，别的地方我们都无心打理，再加上你的好朋友，格兰杰推行的那些新法令——”

“我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怨恨的意思？”艾莉西娅幽幽地说。

“绝对没有。”德拉科往她的脖子吹了口气，犹如一阵和风抚过，给艾莉西娅带来温暖的迷蒙感，“我是说，奴役小精灵不再合法了，爸爸宁愿把钱花给那些专职清扫的巫师……但没有那些殷勤的小精灵在庄园里晃悠，许多地方都荒废了……”

“不过有你在，我相信这里很快就会好起来。”德拉科收紧环在艾莉西娅腰间的双手，歪着脑袋，灰蓝色的眼睛越过艾莉西娅的肩膀与她的蓝眼睛相遇。他眨了眨眼睛，艾莉西娅竟从中读出几分挑逗的意味。

艾莉西娅配合地发问：“为什么？”

“嗯……因为我们可以一起探索这座庄园……”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顺着艾莉西娅的腰侧向上滑动，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艾莉西娅的颈间，那股徘徊在颈间的炽热很快向别的地方扩散开来。

“你这话听上去不是很正经。”艾莉西娅客观地点评。

“那我换个说法。”德拉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现在就履行对斯内普教授的承诺吧。”

什么承诺……艾莉西娅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缓了缓才想起自己不久前对斯内普教授说的话……她要和德拉科生一个姓斯内普的孩子……

梅林在上，她只是为了激起斯内普教授的求生意志才那样说的！

艾莉西娅客气道：“谢谢，考虑到我们都还没吃上午餐，我现在想去的地方只有厨房。”

“唔——厨房也不错。”德拉科显然会错了意。

艾莉西娅感觉自己有些头晕，但她不敢肯定那种感觉是饥饿造成的。最后的理智迫使她按住德拉科作乱的手。

“怎么啦？”德拉科故作不解地问，半个小时前出现在艾莉西娅脸上的狡黠神情转移到德拉科脸上了，“你是想换个地方吗？”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贪婪地凝视着她的唇瓣，渐渐失去了焦点。片刻后，德拉科才找回他的声音，“随便啦，有你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