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也在想，若是我不能活着出城，会不会寂州就此平安无事，若是有人来查，尽管将她藏好便是，反正路成御也是和你们高家沆瀣一气，没有我这个麻烦精，继续和路成御管理寂州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一语成谶，肖然说的不错，高衙内确实纠结和烦恼过。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有必要冒着风险来对抗他爹和路巡抚么？他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衙内，只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他哪能做成大事！可肖然好像能够看透他一般。

“我直白告诉你，不会。”肖然脸色依旧平静，看似二十左右的他内心早已看破世道，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跑龙套，到一个武替演员，其中的曲折，其中经历过的戏剧故事，多少古装历史的内容在眼前浮现，他若是看不透，白演戏这么多年！

近三年的龙套生涯，戏中人当了也有上百回，难不成还要再经历同样的结局？！

“首先，若是我不能活着出城，我肖家必然挖地三尺也会找到我的尸骨，别人我不敢保证，我妹妹肖露霜必然把整个北昭翻过来。若是路巡抚敢杀我，他就不会用忘魂散来要挟我，前天夜里直接杀了我，才合理，那是因为他知道我身后的势力，”肖然侃侃而谈，眼下最重要的，是人心，见他有些动容，继续道。

“其次，就算我死不足惜，皇女苏青青的无故失踪，绝不可能就此姑息，北昭皇女消失无影无踪，若是再查不到一点消息，锦衣卫和皇城司养的都是饭桶？！”

“到时候你们就是灭族的大罪！”

“两个大活人蒸发人间，你觉得谁能做的如此干净？”

肖然一声喝出，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肌肉，这一举动让高衙内不由得往后一退，“呃，我的意思是，别看我瘦瘦弱弱的，其实我可有武宗下品，若是拼了命，也能跟武宗中品过个几招。所以，这件事若是捅开，必然引起轰动！”

高衙内沉默以对，抬手摁了摁眼眶。

“其实我有点危言耸听，”肖然摊摊手，带了几分笑意，“不至于灭族，但是你爹肯定活不成，路成御也是。”

目光变得越来越沉，笑意不在。板起的脸的那一刻，是熟悉的冷漠。

“我帮你。”高衙内声音变得缓和起来，道，“我该怎么做。”

见他心意已定，肖然这才喘了一口气，看着高衙内的眼睛十分认真道。

“现在我还没想好。”

高衙内愣在原地，敢情刚才一连串的慷慨激昂是建立在没有计划的前提么！

“乐观的人在每个危机里看到机会，”肖然拍拍他的肩膀，“你家可是寂州最大的家族势力？”

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那好，既然如此，有件事你要替我留意，或许是转机。”肖然凑近高衙内附耳说了几句，看到高衙内一脸的奇怪，说了句“怎么可能，”肖然却也不解释，道，“我得先走了，不然路成御的侍卫发现我不在，会起疑心。”

告诉苏青青要好好待着，让高衙内好好照顾，一来二往，苏青青才对高衙内放下戒心，把他当成肖然的朋友，自己也不再排斥，只不过还是有些怕生，不愿多接触。

“唉，”高衙内看着苏青青，道，“姑奶奶，回去歇着吧。”

“叫我青青就好。”难得对高衙内如此温柔，听到这一句，高衙内倒是难得一见的安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急忙跑开。

看着她逃开的身影，高衙内出了院子也是颇为无奈，夜空明月淡淡，不由得心生感慨。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二日的阳光刚刚洒落，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

在高衙内的警告之下，所有人都对这位高府的新客人苏青青甚是友好，在他们看来，少爷和这位小姐简直是郎才女貌，不过心理都知道，这位小姐的行为举止虽然幼稚，但总有一些难以言表的气质和高贵的眼神不经意流露出来，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先天的优雅。

“小姐小姐，别着凉了……”

今日的天气多了几分燥热，也许有些不习惯前几日的凉爽，加上蝉鸣声响，总感觉闷热许多。苏青青这才刚沐浴完就东奔西走，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襦裙，一边哼着歌，一边步态轻盈地回到了内室。

说来她和这里的婢女玩得来，大多是同龄的女孩，话都能说到一起，也因为她没有寻常小姐的架子，反而天真可爱，大多婢女也都很喜欢她。这不，她的头发尚未绞干，就这么在空中甩着，后边的婢女拿着毛巾在后边追赶，倒是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那双白嫩如葇荑一般的小手，攥住了一把蒲扇。煽动起来的风也是有几分热，但是苏青青依旧快活地晃着那双白生生的玉足。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手腕，笑着躲着婢女的追赶。

“小姐，头发不弄干，容易头疼。”好言相劝，却不为所动。

“怎么了怎么了，跑来跑去的。”高衙内带着几分不耐烦走进了内室，刚一踏入，就看到苏青青一脸的惊慌，躲在了婢女的身后，那双玉足蜷着脚趾，倒是紧张起来。

“这么久了，还怕我啊……”高衙内有些无奈，诚然他之前是粗鲁放荡了一些，但是也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是不能挽回形象，他也有些苦恼。

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串糖葫芦，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想要就过来拿。”

好吧，不知道这种低级的手段起不起作用，但是还是希望能够拉近关系，不然日后她想起来，虽然肖然说会护着他，但是总归是皇女，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让她对自己印象好些。

“唔——”显然有些心动，她眼神中似乎带了光，伸手想去拿，却扑了一个空。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见有效，高衙内自然堆起了笑容，“给你之后，我们之前的不愉快，全部一笔勾销。”

显然露出了犹豫之色。

“青青姐……”带了几分哭腔，高衙内都快放弃了。

那张娇娇柔柔的芙蓉面，听到青青二字，似梅花绽放，红了个透。

“好。”在高衙内放弃的时候，她一把抓过糖葫芦，弯成月牙的眼睛看着她，一边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好。”

“哈哈哈，太好了！”正想抱一下表示激动，好在及时停下来，不然又要吓到她。

“对了，现在天气忽然变热，你们注意，别让她喝凉的，不然冷热交替，容易得病。”高衙内对婢女讲话也温柔了许多，看来是十分开心。

正想着这小姐有什么法术能让平常嚣张跋扈的公子爷如此平心静气，还话中带柔，婢女急忙点了点头，齐声回了一句“是，少爷。”

前脚刚出门，苏青青忽然有些口渴，她赤足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婢女一慌，急忙拿起茶杯，提醒道：“小姐，少爷不让你喝凉的......”

苏青青的嘴边扬起梨涡，朝她比了“嘘”的手势，“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他不知道。”见她还是不给，苏青青只好好对着茶壶嘴喝了一口，弄湿了衣裙。

“小姐……”倒吸一口凉气，要是少爷突然回来看到，那她可就……

“对了，你们记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衙内踏入内室时，苏青青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将手里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若无其事道，“你怎么又来了。”

高衙内走进来，双臂交叠，由上至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停在了她光溜溜的玉足上，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我的姑奶奶，你们几个，照顾好，记住一点，我爹来这里的话，第一时间要通知我，知道吗！那鞋，赶紧给她穿上，要着凉咯！”

“是是是。”婢女小秀倒是慌张起来，不过心里雀跃，难得见到少爷没有发火，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小姐简直是她们的救星。

苏青青用手把着桌案的边沿，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笑出声：“糖葫芦，还有吗？”

“啊，”闻言一愣，高衙内反应过来这才急忙点头，“有的有的，你等我给你买。”说完撒开步子往外跑去。

小秀完全看呆了，看着苏青青的模样，倒是心生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只不过这小姐，似乎神智还在孩子层面，倒是奇怪……

“小姐，饶了奴婢吧，赶紧把头发绞干啦，再把鞋子穿上。”

听得轻灵的笑声传遍整个府内，又是一场新的追逐。

夜是该有月亮的，否则惨淡了些，可惜今夜无月。

苏青青坐在床榻上，他刚刚做了一个恶梦，梦里的青年对她恶语相向，极其粗暴，强迫她喝下了苦药，之后便是模糊的记忆，仿佛有一些东西从心底抽走，消失在这夜色。

“今夜无月，更容易行事。”肖然翘着脚躺在床榻上，斜看窗外，那名侍卫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也不知道他走了以后，会不会想他，肖然胡思乱想起来，高衙内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高衙内此刻黑着眼圈起床，随意拿了一件袍子套上，洗了一把冷水，这才清醒起来，事关家族，人命关天，只剩下七八日了，时间是越来越紧。也不知道肖然什么意思，竟然让他去蹲自家仆人的下房，真是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本想着一无所获，此时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和一点嘈杂。

随即一点灯火突然亮起，高衙内才发现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