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效礼说：“难道你刚认识林丽晶，不了解她的个性？今天你帮了她，她也绝不会感激你，反要说你爱出风头爱表现。而且你已经够忙，你要怎么挤出时间来帮她？”

见葛寒不说话，他又说：“以我跟你的默契，你更应该明白，我对她近来的工作质量和处事态度都不满意，今天本想借题发挥整一整她。所以，难道我会对你的两肋插刀表示赞赏？”

他极少批评葛寒，所以葛寒只能低头不语。

“葛寒，你一向聪明又敏感，为何今日神经大条。做事要抓住重点，做人要学会自我保护，还有，好心要用在对的地方。葛寒，你要记住我的话。”

“对不起，部长。”葛寒觉得除了这句，也没别的话可讲。

“我是为你好，你够聪明，一定能够明白。其实你很不高兴对不对，主动多做了工作，还要挨批评？”

“没有，您说得对。”葛寒低眉顺眼。

张效礼叹口气：“你这样的脾气，我可真拿你没办法，你倒是应该像林丽晶多学习一下她的有话就说，有冤就诉。对了，你今天一整天气色都不好，若觉得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吧，准你一天假。”

“没，只是早晨在上班路上看见一只小狗被车轧死，心情不好。”

张效礼几乎要笑出来：“葛寒，你以前不是说你讨厌小动物。”

“部长，讨厌是一回事，同情是另一回事。我看见那场面觉得难过。”

连着几天晚上，葛寒都陪林丽晶在公司加班。是为了一个项目立项建几组数据库，要查找近十年的资料，偏偏最早那几年的资料都没有电子文档，只好在资料室里从一份份档案里调出来，再一一录入，十分麻烦。每晚七点多林丽晶便找个借口先走，留葛寒一个人，一直做到十点半。她很喜欢这份工作，需要全神贯注，偏偏又不用动脑筋，正好填满她的空余时间，等回家后洗个澡，困意便已然袭来，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她只用了三天晚上便做完了这项工作，到了周五时竟有些犯愁，不知晚上该做点什么。她正想打电话约罗悦去看电影，不想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按下通话键，一个悦耳的男声传出：“如果葛小姐晚上没有约会，可否陪我吃顿饭？我是江克明。”

傍晚六点钟，葛寒准时走出公司大门，片刻后，江克明将车开至她面前。他十分绅士地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你喜欢吃什么？想去哪儿？”江克明发动车子的时候问。

“这一顿应该我来请。”葛寒还记得那天的话。

“好吧，你请客，我来买单。”

葛寒正想坚持，江克明淡淡地说：“不要跟男人抢着付账，这是淑女的基本礼貌。”她只好沉默。

江克明开车的时候很认真，话极少，偶尔说一两句，并不转头，眼睛定定地直视前方。葛寒也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但仍感觉到他偶尔会看她一眼。这个人有很强的存在感。

他们去了葛寒推荐的川菜馆，江克明吃得少，大多数时候在看葛寒吃。

“这里的迷踪鱼味道很好，平时都不允许打包的。你不尝一下吗？……你不吃辣吗？”

“我午餐吃得晚，现在不饿。”江克明终于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一边看着它的油滴滴落下一边说，“我甚少见女士们这样大方地吃这种油辣的东西。我的女同事们，一口辣都不肯吃，怕长疙瘩，有油的东西更不沾。”

“那是精致女性。马斯洛说，人总要先满足了基本需求才能去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我目前与祖国一样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胃的满足比外表美丽更重要。”

江克明笑出声来：“你是学经济的？”

“管理。”

后来两人零星地聊一些话。社交礼仪书上说，不相熟的人，聊天气之类的话题最是安全得体，于是两人真的一直聊天气，北方的三九天南方的梅雨季直到伦敦大雾与美国西部龙卷风。安若中学时地理成绩十分好，江克明的大概也不差。

那天葛寒吃了很多，迷踪鱼、水煮鱼，夫妻肺片与小龙虾，几乎都是她在吃，江克明动得很少，弄得安若几乎不好意思。

“你看起来这样瘦，胃口倒还不错。”江克明的表情，似乎看她吃比自己吃要有意思得多。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难道你听不出来？胃口好的女孩子令人心情愉快。”江克明微微抿唇，露出酒窝。他看起来并没笑，但眼睛里似有笑意。这男人的表情总是暧昧不明。

他才有意思，吃米饭时根本没有夹一口菜，竟然就那样不动声色地吃了半碗。葛寒在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或许他根本不吃川菜，却肯陪自己来，安若觉得有感激也有歉意。后来他们俩再没单独去过川菜馆，但她始终不知道江克明是否真的不吃川菜，因为与其他人一起聚会时，他明明也肯吃几口。

其实葛寒才是真的不能吃川菜的那一个，她吃过的第二天总会肠胃炎发作。

第二天罗悦去她那里混饭吃，结果最后不得不帮她煮粥。她毫不同情地看一眼躺在床上全身无力的葛寒：“怎么？你又去吃辣自虐啦？活该，让你再不长记性。”

“不吃辣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一刻的快乐，足以抵得过此时的痛苦。”

“我呸，葛寒，你好像在写hs小说。”

“是‘晴色’，OK？字形虽像，意境大不同。”葛寒气息奄奄地说。

“葛寒，你此刻虽然看起来像只苍白鬼，精神倒不错。”罗悦松口气。她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只字未提江浩洋，安若也暗暗地松口气。

没想到一周后江克明又约她。当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安若公司正在举行活动，她在一片嘈杂里接了陌生号码来电：“您好。请问您哪位？对不起，我这里听不清，请您大声一点。”

“你好，我是江克明。”

葛寒有小小的尴尬。她对数字十分迟顿，超过百万位就犯晕，如果不刻意很难记住手机号码。

她走到安静处，听清江克明质感清冷但语调温和的声音：“如果葛寒明日有空，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语气诚恳，理由听起来如此充分，第二天又是周末，葛寒觉得很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