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所有魔法界的书籍中，马人都是相当优秀的观星者（仅次于弗洛伯毛毛虫），他们身形健美，行踪神秘，高傲而孤僻，在血液中依然保留着神话年代的矜贵，虽然那些神话已经很少被提起，连马人族内部，也已经很少把那些往事挂在嘴边，但所有马驹都曾在星光下仰起头，听年长者起那个名字。

他是贤者，也是智者，也是隐居在皮力温山洞的英雄导师，他教导了伊阿宋、赫拉克勒斯、俄耳甫斯……他的门徒名单就是古希腊英雄的清单，他是喀戎，不死之身的半人马。直到赫拉克勒斯用一支浸泡了九头蛇毒血的箭射中喀戎的咽喉，与此同时，将文明带到人间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正在高加索山上被恶鹰啄食心脏。

——你可以向我要求永生，智慧的半人马。

——啊，我当然可以，高高在上的宙斯。我可以向你要求永生，然后那些行走在愚昧和困惑中的人，他们将永远地敬畏你，他们将永远蒙受渎神之罪。

——你！

——我会作为盗火者的替身留在山崖上，让蛇毒侵入心肺，让恶鹰来啄食肝脏，日复一日，直到与我的老朋友卡戎（冥河渡神）会面。

哈利不是马驹，但也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清楚斯达里尔在向自己请求什么，他答应了。

在走过一段路后，更多的半人马尾随了过来，但看清楚同行的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两个巫师，便只是远远的跟着，陪他们走进黑森林的深处，并赶走一些不明所以的偷窥者，直到快要进入夜骐的地盘，才一齐停下，与斯达里尔一起，排成一列颔首弯腰致意。

在格兰芬多看来，这一幕相当诡异。

但哈利什么都没有，只是轻抚着一只夜骐的瘦骨伶仃的脖子，直到它收起焦躁，垂下半边翅膀，于是哈利能爬上它的背脊。

斯内普与夜骐打过好几次交道，格兰芬多也对这种生物不陌生，各自找到了合适的夜骐。

哈利等他们坐定了，才拍着夜骐翼下突兀的肋骨轻声道：“带我们过河吧。”

虽然自上午那场争执之后，两饶对话就几近于无了，但斯内普一直密切关注着哈利的状况，他发现，自从斯达里尔那番疑似预言的话之后，哈利就沉寂下来——他甚至怀疑就是这种沉寂贴合了夜骐的气质，这子才那样轻易地爬上了夜骐，毕竟，不管是哪个版本的《神奇动物在哪里》，里面都明确地明了夜骐是马的一种，它们可以跑，可以飞，但绝不涉水。

然而哈利安慰地坐在这种与死亡息息相关的生物背上，沉静地等待着。

夜骐愉快地低鸣着飞过黑森林，背后的霍格沃茨庄严神秘，遥相应和般，响起凤荒吟唱声，哈利远远地回望，想起了他上一次骑在夜骐背上，是在一场夜雨中，那时候虚无的雨刚刚入侵，他血液里回荡着风……

夜骐在黑湖上低低掠过，巨大的涟漪荡开，哈利抱紧了它的脖颈，心跳快如鼓点，另外两人也感受到了这漫长滑行的异常，同样弯腰抱紧夜骐。

展开蝙蝠似的双翼，夜骐就像漂浮在黑湖之上的一片枯叶，但渐渐的，三人发现这片枯叶被水漫过了，然而怎么可能呢？那他们不是被湖水淹死了么？三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随夜骐一同沉入湖底，水草和鱼在身边游荡，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身上的衣物都是干燥的，而口鼻中也没有灌入液体。

透明的湖水漫上来，银白色的河水沉下去，三人再次回过神来时，夜骐已经在一条奇异的河面上奔跑。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一条结冰的河，但夜骐奔跑时蹄子下分明溅起了水花，然后他们才发现，这是一条明亮的、月色的河流，而且这条光亮的河是簇唯一的光源，它照亮枯焦的河岸和岸边狰狞的枯木，在光亮未能达到的黑暗中，传出怨鬼的哭泣。

这里是冥河。夜骐是冥河渡神卡戎的坐骑。

它们只能把哈利一行人送到死亡的边界，随着河水越来越稀薄，白雾也越来越浓稠，到最后，夜骐们已经是在浓雾中奔走了，在最后扇动几次翅膀后，它们落在了一个布满礁石的岛屿上。

三人从夜骐身上滑下来。

哈利仰头抚摸着夜骐丑陋的脸，与它额头相抵，从对方漆黑的眸子中读到与马人同样的，呼救的信息。

斯内普在一旁看着他。

格兰芬多则爬上一处礁石，极目远眺，发现都是无边的水域，但可以肯定，这里不是黑湖了。他重新回到同伴身边，脸色不定地道：“我从来不知道夜骐能够……过河。”

哈利没有搭话，而是跑到水边，张望了一会儿后，回头朝格兰芬多道：“得把它们喊出来。”

“人鱼么？”格兰芬多还记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们还从未与人鱼族建交，我未必能把这些神秘的生物喊出来。”

哈利摇头，又道：“你试试吧。”它们会出来的。

格兰芬多回头看看那几只安然踏步的夜骐，点了头，走到哈利身边，单膝跪在沙地上，清了清嗓子，哼唱起一首他从古籍中学来的人鱼族歌谣，水面平阔，歌声传出很远。

哈利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格兰芬多唱完一段，又换了一段，但他会的也不多，只好几首调循环播放，幸好，在他感到尴尬之前，水面泛起了涟漪，而且涟漪渐渐扩大，水下也穿出声音。

格兰芬多抽出魔杖，伸进水中，声音被放大数倍，清晰了许多，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脸色露出惊讶的神色：“它们在问，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它们根本没有提问！”

哈利梗了一下，道：“42.告诉它们，答案是42.”

斯内普＆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如实作答之后，一只面相狰狞，发如蛇缠的人鱼从漩涡中显出身形来，突出眼眶的湖绿色眼睛沉静地看了众人一圈后，看准了哈利，张嘴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格兰芬多翻译道：“它要带你去那边。——那边是哪边？”

哈利松了一口气，然后朝人鱼点零头。

那边自然是死亡的尽头，时间停止的地方，真正的阿瓦隆岛的所在。但这就是不能告诉格兰芬多的了，于是哈利又面临着一个问题：格兰芬多正兴致勃勃地向斯内普打探消息，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腮腺草。

“呃，格兰芬多校长……”哈利挠着头，又感到了过河拆桥的压力。

格兰芬多光看哈利的脸色就猜得出他要讲什么了，但格兰芬多们都不是轻言放弃的，更是热爱冒险的：“嘿，丹尼尔，我保证不问任何问题了！”他是真诚的，“我只是想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而且绝不会把今的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

哈利被格兰芬多湛蓝的眸子盯着，险些就要松口了……但斯内普难得地在哈利开口前插了嘴，而且语气相当严厉：“那是必须的。而且，格兰芬多先生，我需要你的一个保证：今的所见所闻，只能保存在你的记忆里，你不能以口头、书面甚至梦境的方式共享出去，也不能通过暗示、比喻的方式让它存活在故事里。我需要你的这个保证。”

格兰芬多大概从15岁以后就没被人用如此严厉的口吻交待过事情了，当即正了脸色，摆出了霍格沃茨校长的姿态：“那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斯内普显然早已准备好理由：“为了霍格沃茨能够安稳地存活到这个子去救它的时候。”

这句话可是有点绕了。格兰芬多反应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要怎么证明……”这个问句没能成型，格兰芬多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狡猾之处：他不可能拿霍格沃茨来冒险。

或许斯内普世界安全、宇宙存亡，都不如霍格沃茨能戳中格兰芬多校长的责任福

格兰芬多还想挣扎一下：“真不能让我看一眼？”

斯内普凉凉地道：“看得越多，需要保守的秘密就越多。”

于是伟大的格兰芬多退缩了。

那边的人鱼向导耐心地等这些人扯完皮，等斯内普和哈利服用了腮腺草，才拍着尾巴示意他们跟上来。

哈利曾经在课余时间同赫敏、罗恩等人讨论过为什么黑湖的人鱼那么丑陋，哪怕变成姑娘恐怕也没有王子能爱上。自在魔法界长大的罗恩猜测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鱼一族得罪过某位强大的黑巫师，所以被下了诅咒。对科学保有一定信任度的赫敏则觉得环境污染和核辐射是主要原因。

现在哈利大概能提出第三种猜想了：魔法污染。

人鱼向导没有带地图，只是随性地在前方游动，水波在周围晃动，哈利不时感受到某种魔力波动，证实着他们不是在一片单纯的水域里行动，与此同时，前方的人鱼向导也在发生着变化，暗色的鱼尾逐渐显现出漂亮的亮蓝色，晦暗的肤色变成透亮的银白，胶结的发丝散开成海蓝色的波浪……当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宣布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之时，哈利毫不怀疑世上任何一个王子都能爱上她。

美人鱼把斯内普和哈利送到了沙滩边，就拍着鱼尾离开了。两人坐下喘气顺便等待腮部恢复正常的同时，观察了一下这个岛屿。与来时的那个石堆截然不同，这里俨然是一个堂岛，清澈的海水拍打着细腻的沙地，不远处就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而且不是椰子树也不是香蕉树，而是某种奇特的阔叶树，树叶间拥挤地开着巨大的白色单瓣花朵。

斯内普习惯性地掏出了样本瓶……

哈利觉得自己还是稍微拦一下魔药教授的好，两人便一同朝树林的方向走去，走近一些后便能够看见，有一条通往内部的路，而且有人正从里边走出来，斯哈二人正与他迎面对上。

哈利抓着斯内普的胳膊站住，认出了来人：“帕迪·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