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约她来她家做作业，她不过是喝了一杯水，醒来后就躺在了这里，而这个萝莉模样的女孩，拿着铁钉与手术刀笑容甜美地站在她身边。

莉莉丝抬起头，冰凉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冷得林云微一阵颤栗，她所碰之处泛起小小的鸡皮疙瘩。女孩的神情温柔而痴迷，似抚摸着深爱的情人，碧绿色的眼睛里似有黑色的漩涡，里面恐怖的恶兽咆哮着破牢而出。

她温柔地吻在林云微的额头，“好梦，我的公主。”

莉莉丝喜欢在傍晚做人偶，拉开所有的窗帘，任黄昏的霞光如绚丽的海水一般涌进来，温暖的，带着生命蓬勃的气息，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只想永远沉浸在这美丽的幻梦中。

黄昏，也是逢魔时刻呢。

她总觉得，人偶里美丽的灵魂也与这亘古的光一起得到了永恒。

紧闭的房门外，那只小狗儿趴在墙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呜咽着。

莉莉丝慢条斯理地给她先注射药水，冰凉的液体涌进血管，林云微觉得全身都快被冻起来了，她忽然听见莉莉丝的声音。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差点都忘了呢，我把你的皮做了一个人偶送给了柯珵呢。”

她弯起的眼睛像可爱的小月亮，盛着俏皮狡黠的光，带着几分揶揄语气，仿佛那每天八卦聊天的好闺蜜，“他真的很喜欢你呢，所以我就把你送给他了，他一定很高兴吧。”

天真烂漫的模样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多么恐怖邪恶的事情，无意间坠落凡尘的天使，对人世间的善恶秩序一无所知。

林云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上当，天花板上画着伊甸园的模样，亚当和夏娃用树叶遮蔽身体，恐惧地望着愤怒的上帝。

天堂啊，她大概是去不了的吧。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她怨不得谁。

厚重的门过了很久很久才打开，莉莉丝弯腰抱起睡着了的小狗，温柔地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整个人容光焕发，露出幸福满足的微笑。

“唔，好像还没给你取名字。我叫莉莉丝，莉莉丝是夜之魔女，你就叫月吧，漫长黑夜，你要永远陪着我呀。”

……

在一片朦胧之中，白燃终于看清了莉莉丝的脸。

温知言。

……

“轰隆隆……”

雪白的闪电乍现，照亮床上女孩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莉莉丝捂着耳朵，由远及近的惊雷声带着暴风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天地间黑沉沉的仿佛末日来临。

惊雷，闪电，暴风骤雨，摇摇欲坠的窗户……

莉莉丝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黑暗恐怖的记忆随着那风雨碰撞窗户的声音敲打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

黑暗的房间，蛇一般冰凉的肌肤，逗弄宠物般的愉悦笑声……

“啊——”

又一道闪电，她好像看见那个男人站在窗户外面，眼中流出两行鲜血，心口处血肉模糊，他朝她诡异地笑着，抬起手敲击着窗户。

哒，哒，哒……

莉莉丝环抱双膝，碧绿色的眼睛里映着空无一人的窗户，整个人仿佛被浸在了冰水之中，从鲜血到骨骼，被一寸寸冻结。

别过来，别过来。

窗户出现了一道裂纹。

哗啦……

“呜呜呜……”小狗儿突然闯进房间，一跃上床，软软的肉垫子扒着莉莉丝的裙子，乌溜溜的眼珠子懵懂可爱，似乎含着一丝担忧。

莉莉丝瞬间惊醒，再转头，窗户完好无缺，

外面只有黑压压的天空与狂风骤雨。

她把小狗抱紧怀里，似抱住这世间最后的依靠，温暖的温度传到她冰冷的皮肤上，眼中忽然有些湿润，“阿月。”

我好害怕，好害怕。

阿月安安静静地被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女孩瑟瑟发抖的身体上传出来的恐惧与不安。

她忽然安静了下来，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她宛如一个被掏空灵魂的人偶，被遗落在这华丽精致的房间。

莉莉丝，莉莉丝，夜之魔女，莉莉丝。

她也曾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虽然没有母亲，但她有个富有而专情的父亲。他无微不至地抚养她长大，给她穿漂亮的小裙子，打扮成美丽可爱的小公主，他喜欢抱她，用刺刺的胡渣刮她的脸，逗她笑。

直到她十岁生日那天，也是这样的风雨之夜……

她是他的洛丽塔，他静心挑选培养出的漂亮的人偶娃娃。

怀中的阿月温度越来越炙热，莉莉丝低下头，却见灰白的小狗儿身上萦绕着灰色的光晕，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眼，她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

身上似乎变得沉重起来，有湿湿软软的东西在舔她的脸。

她睁开眼，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瞳，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少年的头发也是灰色，长长的，软软的，打着卷儿耷拉在肩头，配上他圆溜溜的狗狗眼，分外可爱。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少年正赤身坐在她腰上，还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脸！

第175章 前尘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直到少年又舔了她一口，喉咙里发出“唔”声。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阿月是她养的狗吧，她一点都没有害怕，变态的内心甚至隐隐有些兴奋。不用做成人偶就能永远留在身边的东西，多好啊。

变态，那个女孩是这么唤她的吧。

她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脑袋，“阿月？”

“呜。”

“你是妖怪？”

“呜。”

“你不会说话。”

“呜。”

无论她问什么，少年都睁大灰色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歪着头看她，殷红的唇边有淡淡水迹。

莉莉丝忽然笑了起来，把下巴靠在少年的颈窝处，碧绿色的猫儿眼里流光诡谲，似满足似喟叹地呼了一口气，手指插进少年软软的头发里，无意识地缠绕着。

看来，是上帝赠给我的礼物呢。

变态少女与妖怪少年，听着就天造地设，不是吗？

“以后永远陪着我吧，阿月。”

少年茫然地被她拥抱着，光裸的白皙肌肤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窗外风雨依旧，沉默的上帝望着那个小小的角落，赤裸的妖精少年与孤僻分裂的人类少女拥抱着，在这荒谬的茫茫人间，汲取着唯一的温暖。

第二天莉莉丝明目张胆地翘课了，她领着阿月逛了整整一天街，买了大包小包十几套衣服。

买内裤的时候，虽然妖精少年什么都不懂，但莫名其妙红了耳尖。

感觉有点羞耻呢。

身材高大却懵懂稚嫩爱害羞的少年，娇小可爱却狡黠灵动胆子大的萝莉。这一对萌萌的设定轻易就戳到了一旁阿姨姐姐们的心。

天哪好有爱的一对，这不就是青春年少吗？

莉莉丝非常恶劣地故意在店里挑选了很久，一只白嫩嫩的手在各种尺码上挑挑拣拣，邪恶的眼神还时不时若有似无地瞥过某个不和谐的地方。被当成狗的狼少年真像只狗一样红着脸跟在她的后面，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奶凶奶凶的，看着那些阿姨们心都快化了。

“莉，莉莉丝……”一只手弱弱地牵了牵莉莉丝的衣角。

莉莉丝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刚才说话了？”

狼少年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语调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孩，“莉莉丝……”

他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莉莉丝心里忽然一软，仿佛三月春寒之时流进了一捧温凉的溪水，那些坚硬的棱角都被浸在这温水中，空落落的，又无比安心。

上善若水，包容万物。

他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她的名字。

阿月不知道为什么，莉莉丝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从来没有对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毫无防备，就像一个纯粹的天真无邪的十七岁少女。

他眼中的莉莉丝，很少笑，只有在做她的人偶的时候，会露出满足的笑容。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阴沉沉的，精致的脸庞冷漠得像个没生气的人偶娃娃。

所以这说明，莉莉丝喜欢他叫她的名字吗？

在阿月的世界里，只有莉莉丝。他希望莉莉丝高兴，仅此而已。无论莉莉丝是变态是恶魔是杀人犯还是其他什么，在他心里，莉莉丝只是莉莉丝，当然他也不明白前面的那些名词是什么东西。

莉莉丝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最珍贵的收藏品啊，会叫她的名字就够了。心里眼里，要永远只有莉莉丝哦，像一条狗一样永远忠诚于你的主人。

否则，就杀掉你哦。

“小心！”一声尖叫传来。

阿月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了莉莉丝身上，将她护在了身下，衣架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他有一阵的晕眩，脑袋软软地垂在莉莉丝肩膀上，却还跪着用双臂给她撑起了一片安全距离。

“莉莉丝……”

少年的眼睛是铅笔一般的灰色，望着人时永远懵懵懂懂似含着化不开的烟雾，他那么专注地看着她，她能看见他眼中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她在他眼里。

他抬起手替她擦去脸颊上沾染的一丝灰尘，声音低低的，却无比温柔，似诉说着他所拥有的全部，“莉莉丝……”

莉莉丝睁大双眼，精致柔媚的猫儿眼定定地望着他，里面无数黑色介质在虚空中浮动，拼凑又破碎，终于她低低笑了一声，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轻轻吻上他的唇。

以吻起誓，予你我灵魂的烙印。

……

浮光化作碎片消失，水莲花与梨花混合的清幽香气慢慢变淡，白燃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茫茫云雾。

山河碑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坚硬的石头，似乎有铅灰色的流光化作灵气钻入他的五指，又循着血液侵入心脏。

他听说过山河碑的传说，神明会为每一个有缘人降下梦境。

刚才的梦境里，那陌生的环境与熟悉的容颜，无疑昭示着，这就是温知言的前世。

他心中最洁白的茉莉花，前世却是扭曲变态的魔女。

那张精美如人偶一般又带着诡异笑容的容颜渐渐与那张温柔沉静的面容重合，她们就像是黑夜与白昼，邪恶与善良的两极。

许是神的惩罚，让她这一世生来良善却命途多舛，困于这与世隔绝的高山神府。

他始终不曾看清那个叫阿月的狼少年的容颜，也没有看到他们最后的结局，但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并不是一个美满的故事。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燃蹑手蹑脚循声而去，却见云雾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

“大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温知言淡淡的声音传来。

而与她对话的那个人却被山河碑挡住了，白燃只听到他的声音，阴冷，低沉，如幽暗潭底蛰伏的蛟龙，坚硬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银光。“神的使者，遵循的自然是神的旨意。”

“神明聚日月之光，圣洁而慈悲，绝不会伤害她的子民。”

“呵，”那人轻笑了一声，语气却是说不出来的惆怅，“是啊，神那么善良，自然不会伤害她的子民。”

顿了顿，他又道：“你无须知道真相，你只需要记住，从你踏入这山河府，长烛为你而亮的那一刻起，这尘世里的一切就与你再无瓜葛，你效忠的就只有这世间唯一的神。”

温知言没有说话，白燃却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陡然释放出一股冷意，她向来温柔沉默，如今却隐隐与那梦中的魔女背影相重合。

他听得她冷笑了一声，然后缓缓道：“既然我们效忠的都只有那世间唯一的神，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神使的气息与山河碑融合，只要在山河府内，就没人能伤得了神使。

“我自然伤不了你，也不能伤你，毕竟，你是她选中的人，但是，那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那个孩子。

明隐！

温知言猛地抬头，手指几乎要捏碎，冷冷地盯着那双幽冷阴沉的眸子，“你敢？”

他却笑了，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我敢不敢，你是知道的，我的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