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钗
作者:尘颜 | 分类:古言 | 字数:7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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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星辰怎样
白煞拍了拍挺起的胸膛,“自从公子将我和黑煞纳入麾下,我们一直不偏离左右,我们去,公子放心便好。”
一直面色铁青像个闷罐子的黑煞也道:“公子直接下令吧,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月光像镜子一样明亮,就连拂过的风声也如月色般柔软。
本是花好月圆夜,却因思念森寒,苦断了心肠。
封云楚隐藏心绪,悲伤也一概被收敛,“不知幽魔谷战事如何,雪嫣是否平安,除非朕亲自前往,否则……”
他会像那时得知她被捕牢狱,而他果断放弃般后悔一辈子一样。
这一次,哪怕抛弃一切,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她身旁。
“公子……”
“皇上……”
“皇兄……”
月光将宣仁殿照的亮堂堂的,像一片片霜花飘落,连雕刻龙纹的青砖上也被镀了一抹银白。
“公子,你真要亲自前去?”白煞眸光闪过一丝失望。
封云楚点头。
“皇上,你可知东楚天子出现在幽魔谷的后果,垭箖江一战已经折断了我们的羽翼,现在连另一半翅膀也要被折断吗?”
封云楚颔首低眉,点了点头。
“皇兄这是要拿东楚的百姓做赌注吗?”就因为一个女子,最后一句话,封奕尘始终未说出口,却阻挡不了他语气里的怨念。
他知封云楚用情很深,也知心爱之人身负火海却远隔千山相望心有多悲痛,可千万东楚百姓,数万东楚将士的命便不是命吗。
若他真的这样做,寒心的又岂止宣仁殿的这些将领,更寒心的是东楚百姓啊。
尹少凊,封奕辰,黑煞白煞这些激动的言语就像一潭死水握在他掌心,刹那,便从指缝流走。
封云楚面色憔悴,却故作轻松,登基这几年来,他一直行事谦卑谨慎,恐怕一件小事处理不妥当便惹来民愤。
可想成为一个这样君主的他,即使为了查清朝廷上的谋逆之臣,迫不得已,不得不装作一名流连温柔乡的君主,背地里的讥讽,蔑语污言他都可以忍受,只要最后将罪孽之臣绳之以法,他甘愿如此。
这一次,哪怕将心中所有的壮志踌躇雄心抱负全部抛弃,因着那个人是沐雪嫣,他心甘情愿。
江山也好,画卷也罢,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片云烟,权柄如何,荣耀又怎样,这一切都抵不过她笑靥如花。
“朕已经做出了决定,孤身一人前往幽魔谷。”他不许反驳的语气,说出口却是万般无奈。
“皇兄,你要一个人去?”脸庞响起命运呼啸的巴掌,封奕尘面色红窘,将他心里那点猜忌怀疑狠狠踩在脚下。
“不可以,公子,幽魔谷本就是险境,你怎么孤身一人去,要去也要我和黑煞陪你。”说出了要死一起死的决心。
“公子,你是东楚天子,身体安康又岂是你一个人的。”黑煞心存芥蒂,真怕他只身一人,毕竟幽魔谷是江时衍下的圈套,众所周知。
“皇上,要去也要末将与皇上一起,末将本就是禁军统领,负责皇上安危,若皇上遭遇不策,便是末将失职。”
封云楚笑了笑,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朕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前往幽魔谷就是以身犯险了?能不能往好处想想。”
白煞瘪瘪嘴,“如今幽魔谷的局势,属下真不知道该怎样想。”他冷哼别过头,闹起了小脾气。
封云楚轻飘飘的,风轻云淡道:“你们都了解朕的性子,既然朕已经决定放弃江山,只身一人前往幽魔谷,便不会有所改变,你们也不便多费口舌劝朕了。”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
首先坐不住的便是封奕尘,他起身,不顾君臣之礼数,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兄,江山说丢弃便能弃的?母后那边要怎么交代,朝廷众臣要怎样交代,百姓那边又该怎样交代。”
尹少凊更是急的足尖不知往哪搁,“是啊皇上,兰王所言极是,皇上不能逞一时之快,便弃了东楚百年基业。”
白煞听闻,五官直接凝聚在一起,他做出捂耳朵不听的样子,直接哭诉,“黑煞,公子不要我们了,咱俩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样心里更痛快些。”
黑煞:“……”
他挑眉,眸无波澜,心里早已像无头的苍蝇般乱撞,“公子,怎会不要我们呢,想必公子是另有对策?”
疑惑的口吻,连他也不确定。
炮轰般的劝慰,封云楚自打做出这个决定那天便能想象得到这样的场景。
他心里一阵暖风吹拂,却不是掌中人欢醉之时,“臣弟,你可记得上次茶会后朕夤夜宣你觐见时所说的话。”
封奕尘恍然大悟,他身躯无力的瘫软在木椅上,双眸失神,“皇,皇兄,原来那时你便做出了选择。”
他连夜宣他觐见,与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无非就是他尚无子嗣,想要将东楚江山传给他,可封奕尘却连想都没想过,那一天,便是现在。
封云楚抹唇浅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星辰怎样
自从知道沐雪嫣还活着,茶会上她舞姿倾城,笑眼如画,他派黑煞白煞搭救她的那一刻,他便想,若有朝一日,非要让他在东楚江山与她之间做出选择。
那么那个决定,一定是她,沐雪嫣。
这一点在他心里几乎毋庸置疑。
“母后那边,朕自有说辞,明日早朝,会由臣弟代理,朕会称病卧榻不起,待三日后奄奄一息,将朕崩逝的消息散步东楚,届时兰王拿出朕早便拟好的圣旨,择良日登基。”
那时他已是逝去的先皇,不是东楚的天子,即使出现在幽魔谷又怎样。
“皇上……”尹少凊失神在他说的话中,像陷入沼泽,始终拔不出来。
白煞这次直接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公子这次真的不要我们了。”
鼻涕眼泪全部蹭在黑煞干净整洁的黑衫上。
黑煞皱了皱眉头,只轻声道:“公子。”
封云楚嗅到一股离别的感伤,心中却因可以见到沐雪嫣欢喜着,“朕何时说不要你们了。”
白煞倔倔哒哒的愤然起身,想要离开宣仁殿,却舍不得走,“公子明知去幽魔谷是死路一条,还偏要去。”
封云楚无奈,“怎么就死路一条了。”
一口乌糟糟的吁气堵在他心窝,明明有千万无语的危险之词,他却一句也未说出口。
“公子……”
“皇兄,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做了这样的决定,他当真一点都不后悔?
烛光摇曳着,晃在他脸庞,封云楚点头,“朕已经决定了。”
知道说再多的话都无用,尹少凊谢了口气,“皇上对末将……可,可有何嘱咐的。”
他神情木讷,正如他的心一样。
做他的伴读这么多年,又成了他登基后的禁军统领,他的心思意念他再懂不过了,如今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已心如铁石,再无返回的余地了。
“继续当兰王的心腹便好。”只言片语,足以让尹少凊记一生。
“皇上放心,末将记住了。”他沉默的脸融于月色,却黑沉的无光,连星辰也不再闪耀。
黑煞瞥了眼将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的白煞,面色炽痛,直接跪地道:“属下不会让公子只身一人去幽魔谷的,公子知道,只要是我和白煞想去的地方,您是拦不住的,与其幽魔谷相见,倒不如路上相随。”
白煞频频点头,擦了一把泪,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自从跟了公子,他从不让他们行礼,也不必遵守宫中的礼数,向来来去自如,可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听他的话。
“皇上,就依黑煞白煞的,让他们陪皇上一起吧。”
“皇兄,他们本就是东楚的剑客,西良又怎知他们归属于谁,也该来去自由。”
可,封云楚心中迟疑,远赴幽魔谷,必然九死一生,他们……
他唉声叹气,只觉头像炸裂一样疼痛,撇撇手,算是默认了。
远赴疆场,又不是寻花问柳,白煞却开心的咧着嘴傻笑,“太好了,公子同意了。”
他一把抱住黑煞,黑煞只嘴角一抽,心生暖流。
月色很美,美的让人沉醉。
封云楚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宣仁殿离开,他来到御花园的竹亭上,看着风吹着湖面,水纹波光粼粼,鱼儿自由自在的摆着尾巴游荡着,它们也不知漫漫前路是何方,只知有水的地方便是家。
驻足片刻,他又来到景仁殿。
望着院落内争先斗艳的玫瑰与蔷薇愣神。
回想着这座宫殿内与沐雪嫣一起经历的种种,不管是磨难还是险境,不管是深渊还是救赎,欢欢喜喜,悲悲戚戚,他空荡荡的心终是得以饱足。
只可惜,这满院子的蔷薇和玫瑰再也无佳人欣赏了。
蝴蝶在馨香的花蕊上飞来飞去,一会落在这瓣上,一会又落在那瓣上,似乎每一朵花香都令它们着迷。
顺着火红鲜艳的玫瑰落入一旁被风吹起悠荡的秋千上,通过绝美的月光,他仿佛能看到她对冲他笑。
两眼弯弯的像月亮,好看极了。
殿内亮堂堂的,就好像真有人住一样。
七娘望着封云楚悲怆的身影盯着那一簇簇盛开鲜艳的玫瑰发呆,她脑海也浮现一张绝美的笑容,“这院子里的玫瑰蔷薇刚长出叶子时,小姐欢喜的不得了,就好像宝贝一样看着它们,这盼着盼着,好不容易长出了花骨朵,小姐又和皇上生了误会,整日魂不守舍根本无心去瞧它们,可天意真是捉弄人,这花开了满院子,小姐又未能看上一眼。”
说着说着,七娘哽咽起来。
封云楚神色黯淡,随不知这花何时开的,可前几日雨水充沛分外鲜艳,近日却连连枯干萎靡,像他的心一般。
收敛情绪,七娘步履匆匆来到封云楚跟前,“皇上当真不用七娘一同前去?”
封云楚无声,似默认。
七娘无奈,最终只道了一句,“皇上,保重。”
屋檐下,酒香人醉。
封奕尘抱着一坛子菊花酒喝的面颊绯红,屏退了下人的凤鸾殿像月色般寂静无声。
芙凝静静的坐在他旁边,心神不宁道:“皇上的事,真的要瞒着母后吗?”
封奕尘迷离的双眸恍惚般看着她,“这是皇兄的意思,就让母后以为皇兄真的是因病而逝吧。”
芙凝掩面而泣,却未发出声音,“真的要这样吗?”
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幽魔谷才不会让东楚掺与其中吗?
难道一定要这样吗……
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却以夫妻之名陪伴彼此这么多年,当她知道封云楚此行凶多吉少时,心中难免悲痛。
“别无他法。”封奕尘将坛子里剩下不多的酒全部灌入嘴里,酒香萦绕在空气中,他望向她的眸子也鞣杂一丝淡淡的痴迷。
芙凝骤然起身,避嫌的语气,“夜深了,兰王也回府歇着吧。”
她转身,却被他抓住手腕,“凝儿。”
肌肤触碰之时,芙凝心生一颤,当她听到那句他曾唤她无数次的凝儿,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又悲又喜,快将她折磨疯掉。
她甩开他的手掌,“兰王这样做,恐怕不合规矩。”
封奕尘苦涩一笑,“等本王登基之后,便能与凝儿一同坐守江山,双双笑看了。”
当真如此吗?
芙凝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眼角倾泻的泪水却好像今晚的月色无光,她只道:“皇上何时启程。”
“今晚,想必此刻已经出了鄌吴城。”
芙凝望着璀璨夺目的星辰,忽尔道:“若月无光,星辰会怎样?”
恐怕也不会眨着眼睛,笑的这么开心了吧。
然而,夜色撩人,三匹良驹夤夜极行出了鄌吴城往九黎的方向。
月影下,封云楚身着白裳与月同辉,俊郎的伦廊美好的像一副画,只有黑煞,始终是一身黑衣,黯淡的肌肤,几乎看不到脸庞。
马蹄赫赫有声,震醒了草丛旁已经入眠的动物们,它们纷纷探出小脑袋瞧了又瞧,移动着爪子爬向了其他地方,又一头扎进草堆里。
盛夏在不知不觉中来临,而岁月,却在悄无声息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