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元眞与沐雪嫣在凤仪殿闲聊几句便回昭合殿。

近日发生了许多事情，沐雪嫣临食废箸，原本寡淡似水的平静生活就这么被打破，她看着空旷又萧瑟的窗外渐渐出神。

皇宫还是这般金碧辉煌，没有皑皑白雪覆盖，却一直刮着比扇了一巴掌还疼的凛冽的寒风，她神韵飘渺，仿佛身处沙漠里的鱼，漫无目的的寻觅着水源，随时面对着即将死去的危险。

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像蜘蛛吐出的网般将她紧紧缠住，不管她怎么扑腾，就是走不出去。

京畿郊野的军营内，五万大军已训练结束，他们身穿戎装金甲带着宛若铜墙铁壁的头盔，队列整齐的站在充满黄土飞壤的平摊地上，远远望去，犹如无数黄沙。

江时衍亲自下达敕令，期限一道，五万铁骑分批前往垭箖江驻扎。

既然查毒一事东楚未能给个说法，那么，北离便亲自讨要。

大军出发前，曾给每个士兵一天的时间来与家人告别，毕竟，一旦开战，战场上刀剑无眼，流血也是常见，所以，此次前行，也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从军以来还未上过战场的云湦一直紧绷着神经，他模样秀气，就跟山巅下流淌着的??泉水般，清晰的见底，身上也丝毫没有军人的血性。

因为云湦嘴不严，事事都爱与小曼讲，这小曼一知道了，事情自然也就跑到了沐雪嫣那里，导致大军还未出发，北离与东楚还未开战，沐雪嫣便事先知道。

她一下子就变得哀愁起来，若是东楚没有提前做准备，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北离的军队突然袭击，那……

阿楚作为一国之君该如何面对黎民百姓的谴责……

她不想让阿楚难过，可此刻她身处北离的西宫，消息又该如何告诉阿楚？

沐雪嫣乱糟糟的心蓦然平添一抹忧愁，仿佛晴天霹雳般，她脑子一片空白，想着若是偷偷溜出宫很简单，可若是溜出去也无法出司天楼，九门森严，没有令牌无法出城，即便是出去司天楼，她又该如何将消息送出去？

她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若是这场杀戮可以避免……

若是能早日回到阿楚身边……

一想到阿楚，沐雪嫣双眸邃然绽放一束清隽的光，像银河上悬挂着的璀璨晨星，亮晶晶的还一闪一闪的，他想让她好好活着的同时，她也想让他平安。

思念的种子在心里落了根发了芽渐渐开了花，沐雪嫣总是寝食难安，出发前一天的晚上。

小曼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泪，心思缜密的沐雪嫣一下子便发现端倪，有的情感便是这样，见面时有说有笑，因无法改变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平安归来，可这背地里的眼泪皆流给了自己，不让那个心爱的他看见，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也不想让他惦念。

不过见了一面，小曼便情绪如此低落难过，沐雪嫣实在于心不忍，她批上氅衣，摸了摸小曼冰凉的掌心，安抚道：“小曼，若是你想云湦，我们这就去找他。”

小曼湿漉的眸子惊诧的看着沐雪嫣，她忍住哭腔，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可是娘娘，明日他们便出发了，今晚还能见到吗？”

沐雪嫣敲了敲她木头疙瘩般的脑袋瓜，“笨，你俩早上见时云湦不是说了，一天的时间，难道晚上不算？”

也不知哪句敏感的话，又成功催下了小曼的泪腺，她的情绪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哇”的一下，泪如瀑布般倾泄，“娘娘，奴婢怕……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沐雪嫣同以弱小的身躯轻轻抱住了她，她尽量说的温婉，“不会的小曼，你别瞎想，来，起来，你若想他，现在我们便去见他。”

小曼一边哭一边抽搐着，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成功变成一只小花猫，“可是娘娘，这么晚了，奴婢……奴婢……”

沐雪嫣戳了戳她水嫩的脸蛋，“你可千万别说你不敢。”

小曼却诺诺的点头，扔有些畏缩，身子也跟着颤巍巍。

沐雪嫣拽着她的胳膊，“又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宫，更何况，今日不同往日，我们不是出去玩的。”

未废任何口舌之话，她成功说服小曼，许是在她心里也极度渴望能与心爱之前再见一面吧。

小曼提着填满碳火的煁炉，俩人悄悄的离开凤仪殿，熟门熟路的来到湖畔，绕了一条宫巷，成功找到了那扇上了锁的木门。

还和从前一样，踩着偌大的铜锁爬门爬墙，只是不及秋季，冬季气温较低，沐雪嫣手心刚碰红墙便觉一股子寒气钻尽她的骨头里，身旁煁炉里的火似乎也没多大作用。

小曼心急，又怕这怕那的，导致搀着沐雪嫣上爬的身子时重心不稳，使她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天色暗沉，这条街巷又偏僻，平日不会有人来，宫灯也及其昏暗，这一摔，更加给心虚的沐雪嫣吓了一跳。

小曼忙把她拉起来，“对不起娘娘，疼不疼啊……”

沐雪嫣嚎哼着呢，她一撇嘴，“来来来，快扶着我。”

第一百零七章 出征

不过是一件小插曲，但天色黑，即使爬过木门，二人也成功跳到了宫墙的另一侧，可是面对黑黢黢的竹林，好像一望无际的原野看不到尽头，沐雪嫣一下子便慌了神。

虽然慌，她知道小曼比她更慌，沐雪嫣尽量平静道：“不用担心小曼，我记得路的。”

小曼软糯道：“奴婢不是不相信娘娘，只是太黑了，奴婢提着的宫灯又快要熄灭，不知还能不能走出这片竹林。”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又岂有退缩的道理。

更何况为了小曼能与心爱之人再见一面，就是咬着牙，顶着头皮她也得走下去。

沐雪嫣与小曼二人手腕着胳膊，像个连体婴儿般不敢发出太大动静，说话的声音也小的像大米粒。

无声的氛围就连二人踩着的竹叶声也能清晰的听见。

沐雪嫣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在不懈努力的情况下，走出了这片竹林。

竹林外的小溪“哗哗”的淌着水，即使冬季，水面也尚未结冰，小溪的对面亮堂堂的，京畿还未宵禁，所以整条街巷热热闹闹的，人间烟花气息仍旧很足。

一看到明亮的烛火，沐雪嫣和小曼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就和缓了些，二人相视一笑。

小曼默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奴婢佩服娘娘的勇气，若是让奴婢一个人走这夜路，奴婢打死也不敢。”

沐雪嫣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别发愣，我们去租一匹马，这就陪你去军营。”

小曼欣喜，猛然道：“可是娘娘，你怎么知道云湦就一定在军营？”

沐雪嫣努嘴，“我的猜测。因为明日大军便出发，估计这会儿，军营里正喝着壮行酒。”

小曼又邃然涌现一丝伤感，她瞳眸微颤，光芒黯淡在这漆黑的夜里。

沐雪嫣心里叹了口气，租了一匹还算温顺的马，小曼坐在马鞍后，紧搂着沐雪嫣的腰，生怕还没见到云湦就被疾跑的马儿颠下去。

她感受到小曼的紧张，方知自个骑的太快了。

也不知怎得，对于骑马，她是越来越容易了，起先还担忧，现在是完全驾驭了这马背上的技术。

风声掣掣，在沐雪嫣耳畔呼啸而过，月光下一道深衣身影极速略过，马鬃随风摆动，沐雪嫣挥舞着缰绳，直奔军营的方向。

因之前听云湦提过一嘴，所以她也大致知道了方向。

再加上京畿的郊野本就荒凉，没有居住的人家，点满烛火的军营在这个夤夜一下子便出现在眼前，分外显眼。

到达军营，因沐雪嫣与小曼是男装，二人被士兵拦在门外，沐雪嫣又不能掏出凤仪殿的牌子，只得说，“我们是来找廖将军的。”

那士兵垂眸晃头，“不行。”

总之就是没有允许，不能放她们进去。

沐雪嫣理解，她苦着脸，“不让我们进也可以，那你能去叫下廖将军吗？我们真的找他有事。”

她探头，看了眼军营空旷的外面坐满满满登登的士兵们，正举着酒盏豪爽饮酒呢！

她想找廖霆，却未见到他的身影。

那士兵扔摇头不肯，“军营重地，你们若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沐雪嫣挤出一脸笑，忙摊手道：“别别别，我们这就走。”

说着便与小曼后退了几步，未想到这一退，直接撞到了人。

沐雪嫣回眸一震，这才发现直接退到了廖霆怀里，她略有尴尬，慌忙逃了出来。

廖霆身着灰色锦衣，未穿甲胄，面如冠玉，倒像是京城里那些翩翩公子，只差手拿折扇吟诗作画了。

他眸光一惊，见是沐雪嫣，刚要施礼，才反应过来她这身装扮，邃而一笑，对那士兵道：“这是本将的朋友，便让二人进去一起饮酒吧。”

将军都发话了，那士兵也只得遵从，说罢便将门打开。

沐雪嫣拍了拍廖霆刚毅的脊背，“谢了啊。”

廖霆一怔，只笑笑。

他好似知道她今天的来意，他道：“我这就去叫云湦。”

沐雪嫣点头，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道：“人太多了，我还是不过去，我去营帐里坐着便行。”

她担心，怕被人认出来，毕竟这里面也有常在西宫巡逻，跟在廖霆身边，怎么也会对她面熟。

廖霆看她窘迫的脸，嘴角一抽，“军营简陋，恐有不周的地方，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沐雪嫣忙将指尖放在唇边，嘘声道：“喊什么娘娘，你可怕别人听不见。”

廖霆一笑，惶恐的点点头。

云湦正与一桌子年龄差不多的士兵们借酒消愁呢，不能喝太多，怕耽搁明日出发，又想忘却忧伤，不得不喝。

他一见小曼出现在眼前，还以为酒喝多了，眼花了，忙揉揉眼睛。

小曼璨笑，“云湦，你没看错。”

云湦红晕的脸一下子摊开了一簇花般，直奔小曼而来，他挠挠头，“你怎么来了。”

小曼扭扭捏捏，心里的想念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沐雪嫣嘴欠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想你了呗。”

云湦这才瞧见身旁的沐雪嫣，刚要行礼就被沐雪嫣制止了，“行了，你俩聊吧，外边太冷，我先进去了，聊完再叫我。”

小曼嘿嘿傻笑，“谢谢娘娘。”

沐雪嫣瘪瘪嘴，“小点声。”

小曼咧着嘴巴，好似除了笑都不会别的表情了。

在廖霆的带领下，沐雪嫣垂着头来到一处营帐，似乎是廖霆平日议事的地方。

与外面的气温相比，营帐内热腾腾的，沐雪嫣坐在木椅上，廖霆为她斟茶，“娘娘对小曼真是好。”

沐雪嫣喝了口热茶，心也暖和了不少，“小曼年纪那么小，又没了亲人，与我一样，既然如此，当然要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啦。”

廖霆指尖微颤，他乌瞳不敢直视着她，坐在她旁边道：“娘娘……姑娘……没了亲人？”

沐雪嫣黑瞳提溜提溜转，“怎么说呢，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父母还在不在，可廖将军既然知道我是西良人，可我出现在东楚，如今又在北离，我的父母也没有找过我，想必应该是不在了……又或者是抛弃了我？”

好似不确定的反问道。

廖霆眸若潭溪，带着一丝轻盈，也有一丝渊深，“那娘娘，可有想过回西良？”

她不知道，不知道小芊为何会离开西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不敢擅自做决定，更何况，她璨笑，“西良岂是说回就能回的？”

廖霆唇角轻抽，“是啊。”

沐雪嫣忽然想到，也为廖霆斟了杯茶，她举杯道：“明日出征，希望将军能平安归来。”

廖霆心一暖，眸色也跟着暖了起来，语气也不自觉的变得温柔，“末将多谢娘娘。”

二人一饮而尽。

沐雪嫣又道：“虽然将军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可毕竟世事难料，廖将军替我隐瞒出宫之事，我也是非常感激将军，这西宫里能真心待人的朋友如此少，廖将军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所以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