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摸了摸小腹，看元眞窈窕离开的背影，嘴角轻蔑一笑。

她道：“那皇上可记得晚上要来鸣乐殿看本宫，本宫腹中的龙子可是都想皇上了。”

蓉妃躬身站在她旁边，面上无比尊敬，心里却在滴血，她不语，只是宁静的看着埋头桌案，审阅这些日日累积奏折的江时衍。

他眉目清扬，墨眸如画，晕染一片凄然的冷，头也未抬便漠视道：“朕要处理的奏折较多，今儿就不去了，明个朕再去看你，你回去好好歇着。”

蓉妃薄唇轻勾，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她去搀扶脸色难堪的宁婉，使了个眼色，俩人便退出长清偏殿。

一出长清殿，宁婉便露出阴狠的面容，也不再柔柔诺诺，像个弱不禁风的孱弱女子。

她胸腔剧烈喘息，似有不满和不甘凝聚于心，“凭什么，凭什么陪皇上去东楚茶会的是她，本宫哪里比她差了？”

似乎未带她去茶会这茬，在她心里还未过去。

蓉妃马屁精道：“贵妃娘娘乃天仙下凡，国色天香，那个野女人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娘娘家事好，有美貌，如今又怀有北离江山的继承人，那野女人有什么，皇上也不过是一时图个新鲜，这腻了自然就会烦了。”

宁婉怒气氤氲的眸这才有些散开，窄小的宫巷内，遍布鸣乐殿和湘阳殿的宫女们。

蓉妃又道：“皇上日夜颠倒，政务堆积如山，忍着疲惫的身子骨审阅奏折，娘娘当理解皇上。”

宁婉春黛微皱，语气舒缓了些，“本宫自然理解皇上，也心疼皇上，本宫只是受不了皇上冷落本宫。”

她眼眸掺杂一丝痛楚，言语略有迟讱，“其实本宫最想要的并非是中宫的后位，而是能与皇上并肩携手俯瞻北离的江山，本宫要的，不过是皇上的一颗真心。”

世人皆知帝王心难测，而帝王的心更难得。

蓉妃步履倦怠，似是也说到了她的心坎，她眸光溽热，像烈日炎炎下被烧焦的花瓣，失去了原本的馨香，留下的只有如今这份挼皱。

她心不在焉的附和着，“本宫相信有朝一日贵妃娘娘一定会与皇上一同携手望江山。”

一个爱听，一个爱说。

宁婉嘴角的笑意浓烈，与蓉妃挽着手腕，面上亲切似姐妹，谁知这心里又打什么主意。

她道：“本宫最爱蓉妃妹妹这嘴，夸起人来可真是甜。”

蓉妃姿态优美，乌瞳却溢出一抹混沌，让人琢磨不清，怎样也猜不透。

……

西良国，王宫内。

一名容颜冷峻，灰眸一颤，冷冽幽暗，似威耸山麓下的一抹浅滩，无光无照，氤氲着潮湿的男子身着天蓝色华服，坐在龙椅上，色调与衣相衬，却比衣更冷，如他坚毅的唇角，微挺的鼻梁，深邃的瞳眸。

男子怒震雷霆，俯瞻站在面前的西良使臣，瞋目盻之，“你说的话当真？”

语气略有不信，又带一抹尖锐的凌厉。

那使臣恭敬点头，“陛下，微臣所言绝非虚尔，微臣看那北离皇妃的模样确是像她。”

男子陷入一片沉思，似是在脑海中拼凑她的模样，最后促成的却是攒攒怒气。

他斜靠龙椅，眸光邃而懒散，“你也说了，不过是像她，可有何证据说就是她？”

那使臣摇头，心下一慌，“茶会结束，便纷纷归国，微臣……微臣没有证据……”

男子鼻翼翕动，欻的一下变了脸，比阴霾覆盖的天还沉，他道：“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你在这说废话有何用？还不去查。”

那使臣吓得双腿瑟瑟发抖，一面躬身领命，一面趔趄的退出王宫主殿。

王宫内，只留得男子一人，他眸色渊深，似巉峻的悬崖，嘴角却突然溢出冁然的笑。

他为自己倒了杯酒，独自饮了起来，不过多时，便有些酲醉，眼前忽而浮现一名红衣女子的身影，手拿长剑，英飒的眉眼冲他回眸一笑，他立刻沉迷其中，下一刻那女子便脸色怒变，持剑向他刺来。

男子揉了揉眼睛，方知那不过是他的幻想。

他眸露怒气，又喝了起来，直到醉倒在主殿光滑的地面，被宫女们搀扶到软榻上。

红衣女子的脸，也渐渐的消失不见。

……

沐雪嫣睡意懒散的从榻上挣扎着起来时已是傍晚，她睡了一个下午，不知这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还能不能睡得着。

她唤道：“小曼，是不是该用膳了。”

小曼端着几碟子的糕点，笑道：“娘娘，您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奴婢怎么唤都唤不醒，晚膳都凉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热热，这些糕点都是眞妃娘娘给您送来的，您先垫垫胃。”

沐雪嫣一骨碌爬起来，补充睡眠，似乎浑身充满着能量。

她趴在圆桌上，也递给小曼几块，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道：“你也吃。”

小曼未推脱，直接塞进了嘴里，她又道：“娘娘，方才李公公传话，说让娘娘准备准备，今晚皇上来凤仪殿。”

沐雪嫣原本还算舒坦的心立刻跌落千丈，一提皇上，她便满心忧虑，再也不会日日夜夜期盼他来，对他满心思念，皆是欢喜的眉眼。

第八十八章 起疑

他不是她的阿楚，便与她毫不相干。

小曼以为她会欣然欢喜，谁道沐雪嫣却渊眉紧皱，像束缚了一层枷锁，“你去告诉李公公，就说本宫今儿身子不适，恐怕无法伺候皇上。”

小曼将膳食热了热，便前往长清殿，将沐雪嫣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李公公。

自古以来，除了昭合殿的那位眞妃，又来了一个拒绝侍寝的嫔妃。

李公公鬓角淌着冷汗，以为江时衍会发怒，谁道他非但没有发怒，还嘱托她若身子不适就找太医来瞧瞧，朕明日再去看她。

李公公又将话一字不差的传给了小曼。

小曼回来同沐雪嫣讲，她先是松了口气，后又反应激烈道：“什么？明天还来？”

沐雪嫣本想让小曼告诉李公公，就说明个她也身子不适，可想来想去，现在说这话，怕是太早了些。

整个晚膳，沐雪嫣都没有了吃的兴致，她披着孔雀翎羽般毰毸的衣裘，托腮在凤仪殿的院落里望着今夜的星空，注定无眠的一夜。

她想着在东楚皇宫临走时封云楚对她那般忧伤的笑，她的心便滞痛难忍。

曾经一起经历的种种过往在脑海中过滤不快只有欢乐的浮现，化成一缕思念的烟花绽放在她眼前。

月色再亮，也没有他的眼睛璀璨，月色再美，也没有他看她时温柔似水的温暖。

她想阿楚了……

想的睡不着觉……

想的觉得天空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像是他在对她笑……

她在凤仪殿的院落里越来越坐不住，只得来回踱步。

思念在心里作祟，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封云楚的脸……

她趁着夤夜整座皇宫都在熟睡，想偷偷溜出宫去，哪怕望着东楚的方向瞧上那么一眼，她都觉得无比的满足。

见她要出去，小曼忙小跑到她跟前，“娘娘，您不就寝，还要去哪里？”

沐雪嫣慧眸一转，拍了拍她的肩，“白日睡得太香甜，晚上便睡不着了，我想出去散散心，你不用跟着。”

她小声道：“你放心，我就去马场骑会马，很快就回来……”

小曼心焦虑，“娘娘，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去马场，奴婢怎能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您不如赐奴婢死罪。”

说着说着，小曼又扑通跪地，眼角的泪珍珠般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又是这一套话，沐雪嫣轻叹一口气，“好好好，小曼你先起来，我不去了，我就在殿里，我这就去睡觉，你别动不动就死死死的，行不行？”

沐雪嫣语气有些着急，小曼断了线珠子般的眼泪掉的更快了，她抽搐，“娘娘，真的，你没骗奴婢。”

沐雪嫣敛眸，“真的，我不骗你，我这就去睡觉。”

小曼这才缓缓起身，沐雪嫣未进入殿内，便听宫巷内传来阵阵脚步声。

随后便是一声，“爱妃，不知这深更半夜，你要去哪啊？”

江时衍从鸾舆上下来，他双眸猩红，如圆月下的野狼正在搜寻可吞噬的猎物，他的眸子那般吓人，惊的沐雪嫣说起话来痴痴巴巴。

她道：“没，没想去哪……就是，就是想在院里散散步，这不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睡不着……皇上，您，您怎么来了？”

江时衍眉心略显疲惫，反质道：“听闻嫣儿身子不适，可有请太医？”

沐雪嫣睿眸一顿，拖着孱累的身子，尽量恢复平静的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臣妾不过是舟车劳顿身子骨乏了，无需请太医。”

她瞧了眼天色，心道：他不是明天再来，怎么说话不算数，果然，帝王心不可测。

江时衍浓密的剑眉微挑，面色僝僽，略显憔悴，“既然如此，嫣儿当好好歇着，朕也乏了，今儿便不走了。”

那些个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的点头，小曼心中一喜，以为皇上叫她监视她不过是不信任她，如此看来，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

凤仪殿的宫女们皆心中欢喜，只有沐雪嫣的心里无比忧愁……

她心里想着法子该如何婉拒，江时衍却已碎步到殿内。

她忙跟了上去，指了指床榻，“皇上真要再此歇息？”

江时衍顺势脱掉靴袍，平躺在榻上，“朕说朕累了，你身子不适，也快些歇息吧。”

沐雪嫣看他面容平淡的躺在属于她的床榻上，乌发垂涎到帐幔的边沿，她急得直跺脚，不知该不该同他一起若无其事的躺在一个床榻上，还盖着一个被褥……

虽然此前他也曾留宿过凤仪殿，可她以为他是阿楚，如今知道他或许是在利用她，她便心有余悸，膈应的很。

江时衍却是很累，平躺在榻上轻轻阖眼，无暇顾及沐雪嫣此刻怔愣在原地。

不过一会儿，殿内便发出憨憨的鼻息声。

沐雪嫣站了一会儿便小腿酥麻，她坐在殿内的木椅上，心不在焉的望着空旷的角落，仍旧毫无睡意。

不知发呆发了多久，或许漆黑的殿烛火已燃尽，她才觉头有些昏沉。

不愿躺在榻上与他盖一床被褥，只得趴在了圆桌上，听着他醇香的鼾声渐渐入睡。

却也睡得不踏实。

许是初冬，烛火到凌晨燃尽，她又未盖被褥，这便着了凉。

一大早便被自个咳嗽声醒。

喷嚏也是一连接着一个……

她胳膊被枕的酥麻，醒来时她甩甩胳膊，看了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甜的江时衍，眉尖微蹙。

心急，他怎么还不走，她又假意咳嗽几声。

这下他该醒了吧。

不出她所料，江时衍闻声利索的睁开眼睛，没有一丝起床气般，直接道：“嫣儿的咳嗽声如此频繁，莫非是受了风寒。”

他坐直身子，剑眉微凛，唤道：“小曼，去传太医。”

沐雪嫣凝眉，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下她是真的身子不适了，他定不会夜夜来凤仪殿与她抢床榻了吧？

想到这，她忙又“咳咳”几下，嗓音沙哑道：“定是昨夜受凉了……”

“咳咳”

江时衍嘴角冷笑，“嫣儿昨夜在木椅上睡得可安稳？”

沐雪嫣故作冷静道：“自是安稳，臣妾是怕扰了皇上的美梦，臣妾可不敢让皇上耽误了朝中政事。”

江时衍嘴角一抽，“是吗？嫣儿何时变得如此怕朕了……是怕朕做些什么？”

他脸色微变，她也是心中一惊，莫非他看出了她的拒绝，她忙收神，笑道：“臣妾绝无此意，皇上莫要冤枉了臣妾。”

江时衍冷哼一声，也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他道：“朕要去上早朝，你染了风寒，就在殿内休养，哪也别去了……”

说罢他便让宫女伺候他更衣洗漱。

沐雪嫣听出此话的含义，特别是他强调了最后几个字，她垂眸，“是，皇上。”

太医赶来时，江时衍已去上早朝。

沐雪嫣面色恓惶，一个劲儿的咳嗽。

看来真是感冒了……

她抱紧被褥，盖在身上，榻上还有江时衍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