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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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相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相
凤华凝神思量,昨日他与凤鸣都在一处,吃的饭菜并无差别,绝不会有凤鸣中毒而他无事的道理,若说是有人在水中、茶中下毒,那凤鸣总该能尝出来。再说今日早晨,无忧门众人一起吃饭,也没见哪一个有中毒模样。他把这些都说了一遍,泊空青亦觉不太可能。
林皆醉忽然开口,“那道山楂消食茶。”
“什么?”凤华没明白,早晨他并没去喝消食茶。林皆醉却已道:“二姐请随我来。”凤华听了,忙跟随其后,苏盏也跟了上去。
? 清晨原昭煮的那一锅消食茶还在原处,但只剩下个锅底了。泊空青舀了一点儿出来,细细查看,道:“消食茶里并没有下药。”但她也不由皱眉道:“若是在这里下药,确实难以察觉。”山楂本就是酸的,多一点苦味,也是消食茶应有之义,并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林皆醉道:“不是这里,是这里。”说着,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只茶杯。
无忧门并不富裕,杯子多不配套,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各人的杯子都不一样,找起来也容易。林皆醉现在拿的杯子,就是凤鸣一直用的一只,也正是她今天早晨用来喝消食茶的一只。
泊空青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怀疑药下在杯子上?”但这只杯子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就是泊空青神医妙手,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林皆醉拿起另一只茶杯,道:“这是今早我同凤小姐喝消食茶一同用的杯子,后来因有事,我们一同离开,没来得及洗杯子,可现在,凤小姐的杯子洗的干净,我的杯子,却依旧放在原地。”
凤华忽然道:“小总管,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拿的这只是我的杯子,阿姐的杯子是那只有两只草虫的。”说着从架子上拿下另外一只杯子。这两只皆是草虫杯,不过林皆醉手里的杯子上只绘了一只草虫,凤华拿的杯子上则绘了两只。
林皆醉笃定道:“不会,凤小姐今早拿的杯子上,绘有一只草虫,两块湖石,另有一丛兰草,上面一朵兰花半开半合,皆与你手中的那只不符。”
凤华不由哑然,他确未注意到这些细节,而凤鸣为人很有些不拘小节,随手拿错了杯子,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盏忽然开口道:“你们是说,有人在杯子上下毒,然后又把杯子洗干净?毒不是褚辰砂下的吗?”
是啊,若是褚辰砂下的毒,又何必费力洗杯子?凤华不由得顺着林皆醉的思路想了下去,忽地倏然而惊。
他忍不住看向林皆醉,小总管的面上漠然,手中仍然拿着那只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华又把先前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的确,林皆醉所说是最有可能之事,可是,这一切仅凭推测,如果林皆醉说的是错的呢?若真是错的,那么泊空青依此解药,那凤鸣便只有死路一条!
凤华与凤鸣姐弟情深,也正因此,他反而瞻前顾后,竟不能下一决断。
泊空青见凤华半晌无言,便道:“我去给阿鸣解毒。”
凤华吃了一惊,泊空青道:“总要做个决断。”
凤华不觉惭愧,就在这时,林皆醉开口问道:“凤小姐现下醒了吗?”
泊空青答道:“人是清醒了,只是不宜移动。”
林皆醉道:“为何不让凤小姐自己决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泊空青道:“正是如此!”说罢匆匆而去。
林皆醉看着她远去背影,低声道:“自己的命,原该自己做主。”
凤华喃喃道:“阿姐那般信你,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林皆醉却道:“那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苏盏一直跟着他们,他虽是这里唯一一个长辈,却一直没有插话的余地。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道:“我们也过去罢。”
他们回到了凤鸣房前,斐七依然端坐在不远处树荫下,双目闭合,对他们来来回回,仿若未觉。
泊空青不久后从房中出来,果然凤鸣赞成林皆醉的意见。泊空青便向二人道:“我要去制解药了,大约需要六个时辰的时间,你们不必一直在这里等候。”
凤华原当泊空青身上便有解药,闻言不由略为失望,泊空青叹道:“都说西南七十二禁药。其实,因着当年青衣祖师骤然去世的缘故,失传大半。当年褚辰砂就是因重现出排行第一的桃花瘴成名。而十二时的解法药书上虽有记载,本身也已失传,我亦是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它,因此身上并没有解药。”
西南禁药之事,林皆醉、凤华都是第一次听到,泊空青苦笑道:“褚辰砂是我师门大仇,可是他在毒药上的造诣确是登峰造极,除了桃花瘴、十二时之外,当年灭保国寺的随水流,亦是他一手重制。我不如他。”
凤华安慰道:“泊门主为人自是……”他话说到一半,已被泊空青打断,“这和为人有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少年时,我师门中人哪个不以青衣祖师为一生梦想,可是现下看来,能及得上当年青衣祖师的,或许只有他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相
她又摇了摇头,“不说这些,我去制解药了。”说着转身要走,林皆醉忽地一把拉住她,“二姐,我有话对你说。”
凤华看着二人背影离去,换在平常,他说不定还会有些嫉妒情绪,但这个时候,他却想不到这些,只一心牵念着凤鸣所中的毒。
他与凤鸣乃是双胞姐弟,二人从小感情便好,因着父亲一早去世,两人更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意思。凤华早熟,早早就帮助凤阮打理身边事务;凤鸣性情却有些古怪,总研究些旁人觉得无用之物。凤华虽出生晚些,心里却把凤鸣当做妹妹看待,他常想:阿姐这样性情,若是吃了亏,被旁人欺负怎么办?母亲事务繁忙,我总要保她一生平安喜乐才好。谁曾想到,这次出门,竟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而若按林皆醉的推论,那毒药原当是下在自己身上的!
想到这里,凤华只觉心头一阵剧痛,眼见泊空青与林皆醉尚未归来,他与苏盏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僻静角落,双膝跪倒,默默祷告,“倘若阿姐能够康复,我宁愿……”
他想自己这一生,有什么是值得拿出来交换的呢?从头想了一遍,便道:“自身寿命也好,意中人一生对我无意也好,只要阿姐康复,这些我统统都可以不要。”
他低低声音,又说了一遍,“……只愿阿姐能够活着。”
? 他这边祷祝完毕,尚未站起,身后却已传来了脚步声。凤华连忙起身,见到林皆醉正站在他的身后。
“泊门主去制解药了?”
林皆醉道:“是。”他又道:“我还有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
凤华怔了一下,“什么三十二个时辰?”
林皆醉道:“若长生堡派人来此,按最快的时间计算,还有三十二个时辰。我在天罡水寨还有一批部属,他们尚不知此事,若长生堡同时对他们出手,他们所有的时间,与我大约相仿。再有便是李三娘,她跳入寒潭之中,若有生机,自也逃不过长生堡的层层追捕。”
凤华一直关切凤鸣中毒之事,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长生堡的小总管,现下已然背上了策划杀死长生堡少堡主的罪名,他想象一下长生堡的势力,又想象一下林皆醉现下所处困境,不说四面楚歌也相差无几。不由得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一直留在这儿!”可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明白了,林皆醉为什么留在这里?为的是亲眼确认凤鸣的安危!
他自悔方才说出的那句问话,找补着道:“啊,啊,其实我也知道……”
林皆醉抬眼看着凤华,一双眼静默如崖下寒潭,道:“我想请凤少盟主帮我送两封信。”
从前也就罢了,可现在这个时候,凤华听着这个“凤少盟主”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还是叫我凤华罢。”
林皆醉从善如流,“好,凤华,我想请你帮我送两封信。我猜想,如意盟虽未至分舵遍布天下的地步,但你与凤小姐……”
凤华道:“你都叫我凤华了,怎么还叫阿姐凤小姐?”
这次林皆醉沉默了片刻,终于他道:“是,这次你们出门,必定有与凤盟主紧急联络的方式。我并不需你自己送信,但想请你借助这种方式,送两封信出去。一封信,送给凤盟主;一封信,送至金波门。”
送给凤阮那封信凤华隐约能明白,大概说的就是今日之事,这涉及到如意盟与小总管之间的合作,凤华尚非盟主,不好多说。但送至金波门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这般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林皆醉道:“崖下寒潭,说是直通海眼,其实这附近并没有海,离此最近的,是锦江的一处支流。而金波门,则是距那道支流最近的水上门户。论到水里功夫,能及上李三娘者少之又少,若她能自寒潭下生还,那么多半会着落在金波门处。”
凤华一想,果然如此,便答道:“好。”
这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忽地反应过来,这两封信送出,他可就至少有一半和小总管绑在一起了。
岳海灯到底是不是林皆醉下的手?而不管是不是,胡三绝这一走,长生堡必定要对林皆醉出手的;母亲曾说这小总管身上杀伐之气太重,不是阿姐合适的对象;再者,虽然林皆醉当初助母亲夺了如意盟盟主之位,可母亲也帮他查出了毒杀岳小夜的凶手……
有一万个理由告诉他,方才那一个好字,说的太轻率,太冲动了。可是凤华随即又想到:林皆醉原可马上离开,但他竟一直等在这里。
他一咬牙,又说了一遍,“好。”
林皆醉微一颔首,道:“多谢。”
? 小总管快步来到先前那棵树下,斐七依然闭目端坐在哪里,苏盏也留在他的身边,林皆醉单膝跪倒,问道:“斐七先生,您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一旁的苏盏听到这句话也还罢了,紧随其后的凤华,不由得倏然一惊。
斐七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林皆醉,却一言未发。
林皆醉并没有介意,又问道:“还有,您为什么执意要我做易前辈的传人?”
斐七终于开了口,道:“你将来,做掌门。”
这一次,轮到旁边的苏盏大惊。
胡三绝离开了无忧谷,一路之上,恍恍惚惚地,他想到了许多事情。
少年时他先结识了来自西南的宋玉,后又与岳天鸣、柳然、林青锋几人义气相投,结为异性兄弟。那段时间里,他们五人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建立长生堡,那是何等顺心畅意的日子。然而时间未久,林青锋便第一个退隐,五名结义兄弟中,胡三绝与林青锋的交情并不是最深厚的,但他心中仍是不愉,便仿佛一块品相完美的宝石,骤然被切割掉了一角。
再后来,宋玉死于江湖搏杀之中。这个年纪还小于他的四弟曾救过胡三绝一命,二人交情最好,到此时,胡三绝才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他对自己,对岳天鸣与柳然说:江湖多风雨,我烦了,不想继续了,退隐罢。
岳天鸣与柳然皆有些惊讶,却又不是特别惊讶,毕竟先前已有了一个林青锋,再者,胡三绝的性情素来脱略狂傲,这似乎也正是他能做出的事。但岳天鸣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老三,你当真要退隐?”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对了,胡三绝当时冷笑着道:“江湖上我已走过一次,不过如此,何必再留!”
岳天鸣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胡三绝自负潇洒,背了个简单的行囊步出长生堡,一出大门险些撞上个孩子。
那便是岳海灯,手里还抱着小小的岳小夜。
岳天鸣膝下仅此一儿一女,若说不疼,自然是假话,但那个时候正是长生堡冉冉上升之期,在岳天鸣看来,自然是现下的江湖事业最为重要,并没有多少时间照管他们。胡三绝看了不由皱眉头,道:“依海灯现下的年纪,也可以启蒙了,怎好似没什么功底的样子?”
柳然出来送他,乘机就道:“大哥现下忙碌成这样,哪有时间教孩子。依我看,三弟你既要隐居,哪里不行?俗话还说大隐隐于朝,难道在长生堡不能隐居?也不用你管什么江湖事,就教教这两个孩子,不也很好?”
胡三绝又看了一眼岳氏兄妹两个,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教着岳海灯,带着岳小夜。过几年,又来了姜白虹与林皆醉。他的心里面,隐隐也是颇为自豪的。
我虽不管长生堡的事务,却教出了四个好孩子。
这些年来,长生堡在江湖中的地位逐步上升,虽然中间风波不断,也出现了天之涯这般强劲的对手,但并没有人能够真正战胜这个强大的组织。胡三绝喝着酒,种着他的草药,心里寻思:退隐江湖,超然物外,却还能做到如我一般的,纵观武林,大概也唯有我胡三绝一人了。
仅有的一点伤感之处,乃是姜白虹入堡时所受的严重内伤,然而因着姜白虹自身的优异与乐天,这些伤感也被淡化了许多。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忽然间柳然叛变,霎那时天翻地覆。
这一场叛变,连岳天鸣事先也全无觉察,更不必提胡三绝。事情发生之时,柳然对岳天鸣下了狠手,对他却没怎么难为。但胡三绝并不因此而欢喜,反而更加伤痛。
二哥怎的会忽然叛变?兄弟之间怎会互相残杀?倘若我当日一直留在江湖中,不曾隐居,是否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这最后一个问题,是他不愿深想,也无法深想的。他大病一场,略有些好转后,便启程寻回了岳海灯。
至少我教的这几个孩子,不能再出事了。
这四个孩子里,最让他放心的是岳小夜,聪明懂事的女孩子,从不让人操一分心;私心里最喜欢的则是姜白虹,性情疏朗开阔,剑术在年轻一代中当世无双;最重视的自然是岳海灯,长生堡未来的继承人;而林皆醉……
他总有些看不透这孩子。
然而林皆醉终还是一路成长了起来,成为长生堡的小总管,武学方面虽不算特别出色,但行事滴水不露,为人周密齐全,胡三绝从前会想:这样也很好,一个林皆醉,一个姜白虹,一文一武,二人关系又好,将来正好一同辅佐岳海灯。谁想当他好容易带着岳海灯回来的时候,又是一番巨变。
最让他放心的岳小夜,他亲眼看着这个从小看大的女孩子中毒身死;
最被他喜欢的姜白虹,在长生堡巨变之后忽然出走,自此全无影踪;
而本应是担负着长生堡未来重任的岳海灯全无干劲,黄沙帮、李三娘,这些事情发生在其他江湖人身上,原本无伤大雅,出现在他身上,便是致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