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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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忧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忧门
再有,便是林皆醉,柳然出事之后,这名年纪轻轻的小总管所做所为,亦令胡三绝触目惊心:私下修炼清明手记中的武学,心腹林戈击败少主岳海灯,一手调动堡内精兵,最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得了龙文古剑。
小总管的武学是胡三绝教出来的,但他的为人处事,应对事务,却是柳然一手带出来的。一个大总管,一个小总管,林皆醉会是第二个柳然吗?然而岳海灯,胡三绝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如岳天鸣远矣。
他心中一直抱着这样的疑虑,在看到李三娘将岳海灯打落寒潭之时,如同天花板上的第二只靴子一般,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如此。
我后半生退隐,任事不管,自诩超脱,最终却是兄弟反目;而这半生里我唯一做的一件事情,教出的四个孩子,终于全军覆没。
而海灯来参加品剑大会,甚至还是我专程陪他前来。
? 胡三绝实在无法继续想下去,恰好前方路边有个茶棚,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内里的一位白衣青年公子忙扶了他一把,“这位老先生,你是怎样了?”
老先生?胡三绝从前可从没觉得这一个老字和自己有关,那白衣青年公子的力道不大,他随身一个老仆便过来,搀扶胡三绝坐下。那公子便招呼道:“店家,快上一碗酸汤子给这位老先生,喝了暖暖身子。”
一碗滚热的酸汤子很快便端上了上来,胡三绝喝了几口,出了一头的虚汗,他定一定神,不愿接受旁人的怜悯,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道:“我没什么事。”便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当日里云海天附近长生堡的那处据点,此时已是深夜,他挑亮灯火,提笔给岳天鸣写信,刚刚写完了李三娘与岳海灯一节,写到“无忧门斐七对林皆醉颇为维护”之时,忽觉头脑一阵晕眩,舌尖泛咸,伸手一摸,不知何时,有血自唇角流了出来。
他一头栽倒在桌上时,那封未写完的信飘飘洒洒落到了地上,信纸犹沾血痕。
另一边的无忧门里,斐七说完了那句令在场人都大吃一惊的话之后,便再不肯说什么。林皆醉再三询问,斐七最后只赌气似的说了一句,“你认出了那个坏人。”
凤华在一旁听了,心道这人果然心智不如常人。他隐约也能猜出,这个所谓的“坏人”指的应该是褚辰砂,但因这一件事就要让林皆醉当掌门,未必也过于儿戏。
苏盏却是颇受打击,蔫蔫地坐到一旁。
林皆醉则是把凤华叫到一旁,道:“有一事我本不当问,但苏掌门似与你有些关系?”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凤华便把自己父亲出身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林皆醉凝神想了片刻,道:“她也知道了?”这个“她”,自然是指凤鸣。
凤华心想,你叫一声阿姐的名字会死么?只是现下委实不是吐槽的时候,便道:“我早晨来找阿姐,便是告诉她这件事。”
林皆醉问道:“那无忧门中人呢?”
凤华思量了一下,道:“应该还不知道吧,若知道,今早一起吃饭时,总该有人提到此事,想是苏掌门还没来得及说。”
这个时候,苏盏抬起头道:“我原想早晨说,因阿昭提到学剑的事情,我就没提。”
林皆醉道:“苏掌门,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明白。”
苏盏无精打采地道:“你说。”
林皆醉道:“无忧门最厉害的武功,应当是剑法吧。可是无忧门中除却斐七先生外,竟无一人学习剑法。论说,苏掌门对原公子的感情理应更为深厚,但早上原公子提到学剑一事,却被苏掌门拒绝;凤华虽与苏掌门有血缘关系,毕竟是刚刚相认,苏掌门怎么反而愿意把剑法相传呢?”
苏盏道:“这如何一样,凤华是姓凤的,他都已经是如意盟的少盟主了,自然要多学些东西。”
林皆醉问道:“那原公子呢?你希望他一生不入江湖么?”
苏盏忽地怒道:“入江湖有什么好?二弟当年剑术何尝不是惊才绝艳!结果如何,短短时间便身死其中!”他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好,歉意地看了凤华一眼。
话说到这里,林皆醉与凤华对视一眼,也都明白了。苏盏愿意教凤华剑法,但其实凤华在他心中,反而是个“外人”,因凤华本是凤家之人,必然会走上江湖路,因此需教其剑法防身;而他不愿意教原昭剑法,反而是出自亲密维护之意。
林皆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苏掌门,您难道要把原公子与其他无忧门人一同困在无忧谷中么?”
苏盏的个性柔和,其实是不惯于与人争辩的,方才那一句口气强硬的话说出,他已自觉不好意思,对林皆醉这不甚客气的话也并没有反驳,只道:“就是出谷,也不一定要入江湖。阿昭也常出门游历,以他现有武功,不参与那些江湖事,自保足够了。其他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再大些,要自己出门,我又怎会不准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忧门
林皆醉道:“这也说得有理。”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忽又把话题扯回斐七身上,“苏掌门不必对斐七先生的话太过介意。”
苏盏其实是很介意的,叹道:“细想一下,我确也不是个合格的掌门。”凤华对自己这位新认的伯父到有几分同情,正要出言安慰,林皆醉却问他道:“凤华,若面前有两把剑任你选,你会选哪一把?”
凤华心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但他直接参与过如意盟改朝换代之事,知道面前这位小总管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想了想道:“自然是选好的一把。”
林皆醉道:“两把剑本差不多。”
凤华心道,那还不是选什么都一样,却听林皆醉又道:“但其中一把上有道很深的裂纹。”
凤华道:“自然是选没有裂纹那把。”
林皆醉道:“对了!”
凤华一怔,林皆醉道:“这便是斐七先生方才要我当掌门的缘故。我本人虽不见得出色,可是无忧门中,他却认定必然有人不好。”
苏盏险些跳起来,他虽不能说多精明,可现下也已明白了林皆醉的意思,“你在说谁?!”
林皆醉却还镇定,道:“苏掌门,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白天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然而晚饭总还是要吃的。原昭张罗了一桌晚饭送上来,大家一起吃了晚饭。
众弟子大约都听说岳海灯坠崖,凤鸣中毒之事了。这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默,有人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盯上林皆醉看上两眼。蓝小关一度想和凤华搭话,可窥着他的脸色,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转向旁边的原昭,“大师兄,我给你盛汤。”
那对双胞胎之一道:“大师兄自己会盛啦,你总是照顾他。”他似乎还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好容易吃完了这一顿饭,苏盏道:“我有件事情和大家说。”便把凤氏姐弟的身份向大家说明,众弟子皆有些吃惊,但随即苏盏又抛下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还有,因林公子拿到了龙文古剑,师叔言道,今后要把咱们门中的剑法传授给林公子。”
蓝小关不由开口问道:“可是林公子不是咱们无忧门的人啊。”
苏盏道:“唔,师叔说要代易前辈收林公子做传人。”
众人更是吃惊,苏盏道:“不说这些了。你们怎么都不好好吃饭?算了,不吃就不吃,我也不太想吃。”说着把碗往外一推。
凤华开口道:“阿姐中毒之事,泊门主道,多半是褚辰砂弄的鬼。现下只怕他在门里其他地方也放了毒药,因此泊门主制了一种解毒药,虽不能完全防备,但若真中了毒,喝了这药至少可以抵挡一段时间。”说着起身出门,一会儿,端了一个极大的托盘进来,上面满放了许多杯子,先把托盘放到苏盏面前,道:“伯父,您先用。”
苏盏随手拿了一个杯子,蓝小关忽地叫道:“师父,那不是您的杯子。”
苏盏满不在乎地道:“有什么关系。”说着一饮而尽,忽然他捂住胸口,一道血痕从口中流出,随即伏倒在桌上。
蓝小关尖叫出声,踢翻椅子,三两步跑到苏盏面前,“师父,师父!你不要出事,你怎么会出事,我洗过那杯子了,师父,师父!”
苏盏忽然抬起头,面上露出苦笑,“你小时我常这样骗你吃药的。”他看着蓝小关焦急痛楚的面容,这一句话几乎难以启齿,“小关,怎么是你。”
蓝小关颓然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凤华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女孩子下毒,他原本气愤之极,看到蓝小关哭得可怜,未免有一丝同情,随即想到凤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又愤恨起来,怒道:“你为何要下毒!”
无忧门的其余弟子皆是呆住了。林皆醉起身道:“原公子,不如您先将他们送回去各自房间,可好?”这句虽是问话,语气却颇为笃定。原昭怔了一怔,苏盏在一旁撑着头道:“阿昭,你就帮师父这一个忙。”
苏盏既这般说话,原昭自是难以违逆,忙道:“是。”他这位大师兄说话有时倒比掌门管用,张罗着把几个目瞪口呆的师弟师妹都送了回去。
众人一走,林皆醉便问道:“蓝姑娘,你是为了原公子才下毒的么?”
蓝小关的哭声骤然停止,一双眼怔怔地看着林皆醉。苏盏却惊了,道:“你不是最欢喜阿昭?我原想着,等你再大些,便为你们两个定下婚事,你怎么说是为了阿昭下毒?难道阿昭会愿意你为他下毒?你,你都在想些什么?”他气急了,颇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最后几句话,蓝小关的眼泪又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林皆醉却再度开口,“你已知道了凤氏姐弟的真正身份,也知道了苏掌门想要传剑给凤华一事吧。”
蓝小关一怔,林皆醉看着她红肿的双眼,问道:“你是为了原公子不公吗?”
蓝小关终于不再落泪,她看着面前的小总管,仿佛看着一个妖怪,怎的自己所做所想,他全都一清二楚?她低声道:“是。”
“昨晚我路过厨房,见到大师兄在里面做饭,我心里奇怪,大师兄怎的这样晚还在忙碌。后来便想到,大师兄有个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愿意呆在厨房里,做许多东西给我们大家吃。我便进去和他说话,大师兄和我说,师父认了亲戚,还要教他剑法……大师兄没再多说什么,可他的样子,却比哭了还要难过……”
她忽然抬头看向苏盏,“师父,大师兄从小就想学剑,你知道吗?”
苏盏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蓝小关的眼睛又红了,“我从来没见大师兄那么难过。”她顿了顿,续道:“比剜了我的心还要难过些。”
这一句话中的沉重悲痛,实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得出口的,蓝小关续道:“当时我就劝大师兄,若真想学剑,不如再和师父提下,师父既能教一个陌生人剑法,又怎会不教你呢?大师兄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后来他便催我先回去了。今天一早,大师兄竟真的提了出来,我先还高兴,没想师父你又拒绝他。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后来便想,师父要非教那个人武功,不教大师兄,我就给他下些药,看他如何学剑,这样想着,便偷偷来到厨房,把药抹到了茶杯上……”
她说到这里,凤华实在按捺不住怒气,道:“为了这个,你就肯下毒,看着阿姐死?!”
蓝小关惊惶抬起头,“不会的,我也没想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一场大病,你不会死……凤小姐难道已经死了吗?”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惊慌失措起来,一张雪白的脸上半分血色不见,忽然间“砰”地一声,直直地栽倒到地上。
苏盏虽然忿恨于蓝小关下毒害人,但那毕竟是他从小看大的弟子,他终是长叹一声,将蓝小关带去旁边一间房间照料。
? 凤华与林皆醉二人留在房内,凤华看了一眼小总管,道:“我原当不是她。”
无忧门中,最能干之人乃是原昭,林皆醉先前又道无忧门中有裂痕,因此凤华直接便疑到了原昭身上,没想下毒之人竟是这个外表天真无邪的蓝小关。
他问小总管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是她?”
林皆醉却道:“我也不知会是谁,但无忧门中弟子对苏掌门显然都十分爱戴,除却原公子外,也都没什么江湖经验,用苏掌门试上一试,总该是试的出来的。”
凤华心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若不是蓝小关无甚经验,又关切师长,也不会看到苏盏拿了那个自己已经洗过的杯子还要担心,而苏盏一倒,因着这份关切,她便会疑心自己杯子并未洗干净,导致苏盏中毒。不过——“万一是原公子呢?”
林皆醉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凤华心想,谁说一定不会是他?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清楚我与苏掌门之间的关系?”
林皆醉道:“苏掌门先前宣布此事之时,唯有她面上未露多少惊讶之色。原公子虽然知道,面上还是佯做惊异。”
凤华回想一下,确实如此,最后又有一件事,是他最为挂念的,便道:“蓝小关一个少出门的女孩子,从哪儿弄来的十二时?泊门主曾说在谷口处发现了一枚远行客,会不会褚辰砂真的未死,蓝小关是从他那里弄来的毒药?真若如此,我们还需多加防范才是。”
林皆醉还未答话,忽听旁边房间传来苏盏的声音,“小关,你醒了?”凤华一听,忙道:“我去问她。”便连忙赶过去了。
林皆醉却并没有同他一起过去,他仍然留在原地,此时天已晚了,有灯火自外面斜斜地照映进来,原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与林皆醉遥遥相对而立,半明半暗的影子映在他身上,那张温和带笑的面容,似乎也与平日有了些许不同。
林皆醉微一颔首,“原公子。”
原昭点了点头,“小总管。”
林皆醉忽然开口,态度颇为客气,“天之涯有左使右使,左使宁颇黎常年行走天下,右使廉贞镇守北疆。”
原昭道:“此事我亦有听说。”
林皆醉道:“北疆之外,天之涯亦有势力,我时常在想,论理而言,这一部分的势力,亦应有个领头的人,却一直未曾找到。后来又想,或许是宁颇黎代为管理也未可知。后来宁颇黎一死,天之涯在江南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可是江北倒还稳定,我便知先前想错了。若把天之涯分成三块,那么左使罩住江南,右使管的是大本营北疆,可江北这一块,又该是谁负责呢?”
话说到这里,原昭便笑了,他向前一步,从阴影里踏了出来,“是我啊,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