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也笑道：“是啊，到底是成了亲不一样，顾相如今可瞧着和气多了。”

华妃也笑着看向顾靖萧和婉书，嘴角略微一笑，脸上的酒窝显得更增添她眉眼的柔情与成熟的妩媚，“皇后娘娘好眼力，我也觉着咱们顾相瞧着比以前和气多了，我还记得顾相第一次进宫为陛下贺寿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郎，站在百官之中，当真是比冬日的雪更加冷漠几分，如今一晃都已经为人丈夫了，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温柔。贤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贤妃杨萤眉目如霜雪般冰冷，听到华妃这么说，她的眉骨间的霜雪似乎一瞬间融化了几分，化作漫天飘摇的香雾，杨萤的表情始终是倦倦的，漫不经心道：“华妃姐姐说笑了，臣妾那个时候还没有进宫，怎么会见过顾相的风姿。”

似乎有点火药味的意思，婉书不动声色地和顾靖萧对视一眼，顾靖萧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意思让她不要管只做看不见即可，婉书从善如流地开始装傻，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后宫几位娘娘说话。

皇后笑着看向自己身下的两位宫妃，眼眸中似有些迷离危险的情绪，像是不愿意华妃和贤妃揪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将话题移到顾靖萧的身上，对着他说起长篇大论的‘齐家治国，忠君爱国’的道理来，婉书侧眼看去，只见顾靖萧十分配合，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还十分感念皇帝这些年对他的恩赐。

皇后看上去很随和，博学渊源，说起话来十分健谈，婉书和镇北侯夫人属于听众位置，贤妃不屑开口，华妃资历最高，时不时也能与皇后搭话一二。说着说着，就说到如今晋朝的大难题青海水患之上，皇后想到这几日陛下每每处理政务到深夜便心疼，忍不住开口道：“这几日陛下都在宣政殿处理政务，好几日不曾好好歇息，本宫看着着实心疼，若长此下去，陛下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顾靖萧低声道：“青海水患如今得到有效的控制，皇后何不劝陛下好好休息一番，休息好了，才更有精神能够处理政务。”

皇后笑意温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眼里的光泽却缓缓地变了：“顾相所言甚是，本宫也劝过陛下好好休息，可是修建堤坝之案牵扯甚广，陛下雷霆震怒，岂是本宫能劝住的……”

顾靖萧神色徜徉，颔首道：“皇后所言甚是，这件事的确是牵扯甚广，所以皇后更应该劝陛下注意休息慢慢整改，此事并非一日之功。”

皇后唇边的笑意微有僵硬，顾靖萧这样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更是对自己话里的意思装作不懂的模样，她又不能直接明示，只得暗暗吃下这暗亏。这时外头来了内侍监，传道：“陛下在宣政殿与众位大人议事，差奴才来问顾相可曾到了，陛下有急事要见顾相。”

皇后点头笑道：“既然陛下有要事，顾相你就先去罢，让你的夫人留在这儿同本宫好好说说话。”

皇后的话顾靖萧自然不能不听，他躬身应声，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婉书，目光中蕴藏着担忧，玩书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可以应对，顾靖萧这才随来传话的内侍监离开凤仪宫。

顾靖萧一走，凤仪宫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松弛下来，婉书不动声色地低着头坐在一旁，默默地祷告皇后和这些娘娘聊些别的千万别聊自己。谁知婉书还没有祈祷完，皇后的目光已经落在婉书的身上，温和着笑道：“来，走过来些，让本宫好好瞧瞧。”

婉书闻言只能硬着头皮起身缓缓挪步过去，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走得这么认真，就连嫁去顾府的那天她都没有这么认真。按照李麽麽的教导，走动间裙角不动，不能显得刻板做作，还要把满心的恭敬和臣服都化为动作和表情表现出来。

一旁的华妃细细地观摩过婉书的容貌，笑着颔首道：“盛京都传闻顾相新婚燕尔将妻子宠上了天，面对着这般好模样的女子，夫君如何能不动心。”

这话夸得婉书既不能应承又不能拒绝，只能红着脸站在皇后的面前，做出一副害羞内向的模样。心里却在腹诽道：这华妃夸人可真不会夸，顾靖萧见过的美女只怕是数不胜数，自己也只能算中上之资，就算再夸也夸不成一朵花儿。

皇后也拿着眼睛繁复地端详婉书，见她举止行动颇为流畅，毫无差错，便赞道：“容貌还是其次，气质很是不俗，性格也温柔，难怪顾相这块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了。”

听听皇后的夸人方式，她心里清楚顾相身为丞相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所以在夸婉书的时候特意挑了气质这种无形的东西，听上去也更加诚实可靠。难怪华妃只能是华妃，而皇后却可以是皇后了。

婉书在心里暗暗想着，皇后忽然开口问道：“我见你行为举止很是得体，于皇宫中的礼节也很清楚，可是家中曾经请过人专门学习礼数的？”

婉书飞快地看了眼贤妃，恭顺地回答道：“回皇后的话，家母与杨国公府的许大娘子是旧时，昔日李麽麽曾到杨国公府授课，我有幸也跟着学习过。”

第三十九章 薄冰

“原来是李麽麽。”皇后闻言笑道，随后笑着看向贤妃，问道：“这么说，贤妃你和秦国夫人也算得上是旧相识，怎么你们两见面连话都不说一句？倒像是不认识一般。”

贤妃一向冰冷的容颜上折射出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冰冷的雪上开出一朵雪莲，她轻声道：“秦国夫人今日进宫是来谢恩，并非是与臣妾来闲话的，皇后您在上自然以您为主，臣妾和秦国夫人又岂敢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扰了皇后娘娘您的兴致。”

皇后淡笑而过，眼睛里却一片冰凉，“贤妃你太谨慎了，不过是这样的小事，又怎么会扰了本宫的兴致。”话锋一转，皇后问起了李麽麽：“李麽麽可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本宫的时候也算是尽心尽力，后来她年纪到了离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贤妃，你可知道她今日的情况？”

贤妃微微低头，拨弄着皓腕上翠绿如竹的玉镯，声音轻若云烟，缓缓道：“听说如今已经回了老家，在老家置办了一些田产，整日悠闲清净，算得上是过得很好了。”

皇后颇为落寞，语气低沉：“她是个有福之人，离了这皇宫能有个美满的晚年也好，操劳煎熬了大半辈子也是苦了她了。”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这皇城里的日子更不好过，像李麽麽这般能够兢兢业业熬到出宫的人可以说得上是有福之人了。

贤妃难得泄露出一丝羸弱，缓缓道：“谁说不是……”

婉书忍不住看向杨萤，她还是初见那般拥有着绝世倾城的美貌，一颦一笑都可以诱人心魄，可是她不再是初见时的杨萤，那双漆黑的瞳仁中再也见不到当初那般如凤凰的璀璨，有的只是被后宫诡谲而逼迫出来的冰冷坚硬，婉书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此时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又来传说，说外面来了四位宫妃来凤仪宫请安，皇后扬了扬示意掌事姑姑安排她们进来。不一会儿，四个宫装美人自凤仪宫大门的方向走了过来，走进殿内之后连忙跪下，整齐地恭敬道：“臣妾等见过皇后娘娘、华妃娘娘、贤妃娘娘。”

皇后端庄娴雅地一一点头示过，给个人看了座，婉书同镇北侯夫人十分默契地坐到最末席的位置，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识一笑，专注地听着这些后宫的女人开始八卦，那四个宫装美人位份应当都不高，其中一个妩媚漂亮的女子应当是目前除了贤妃最受宠的胡昭仪，而另外一个小巧玲珑、小家碧玉的女子应当是新封的玉贵嫔，婉书私自以为这个封号定得甚好，这位贵嫔看上去便是小家碧玉的女子，而另外两个都是皇帝在潜邸时候就有的侍妾，年岁颇大，容貌一般，靠着经验和资历一个封为婕妤，一个封为才人，这两人对比前面两位受宠的宫妃则显得沉寂多了，请了安之后就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坐着。

昨夜顾靖萧给婉书恶补了一下当今皇上的后宫。

当今皇后出自世家大族黄氏，十六岁时与身为太子的陛下结为夫妻，伺候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可是恩爱归恩爱，整整两年，皇后却未能有所出，可是急恼了皇家一干人等，于是先帝又下旨给当今陛下纳了两个侧妃，就是因为估计皇后当时的颜面，所以两个侧妃的家世都只是平平而已，谁知道两个侧室进门之后接连给陛下生下两个二字，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自古都说嫡长子嫡长子，夫妻间自然是希望第一个孩子是由自己的正室嫡妻所生，可是接连两个儿子让皇后心里满是妒火，长子的名份已经被抢了，嫡子的名份是绝对不可以再被抢，所以当今皇后可谓是费劲了心思，时隔又两年，皇后终于怀上龙种。十月之后，胎儿啼哭落地，晋朝的第一位嫡子终于诞生了。

当时婉书就在笑道：“使劲也得使对地方，否则若是生个女儿，皇后岂不是更郁闷。”

顾靖萧很淡定：“是呀，幸好皇后那一胎是个儿子。”

婉书下意识地便问道：“官人，若是你的长子不是嫡子怎么办？”婉书问完之后就后悔了，她这话问得未免也太笨了，自己就是他的妻子还问这种问题，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顾靖萧像是找到继续折腾婉书的理由，眸光一下变得绿油油的，直接扑向婉书，直言道：“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生一个嫡长子最为重要。”说完从里面扯出锦衾，将自己和婉书围起来。

如今的皇后有黄氏家族作为后台，又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傍身，地位如日中天不可逆也，除非她是做了什么篡位窃国的大罪……婉书有了这个想法，又立马逼着将这个想法移除脑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若是皇后真的做出什么篡位窃国的事，也与她没有关系。

皇后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是皇帝的发妻，可是那些年轻的妃子，她们或许只是家族用来巩固定位的旗子，或许只是皇帝一时兴起的玩物，又或许只是皇帝的一夜蒙幸，却要在后宫里待一辈子，耗尽自己的生命，婉书的心中多少是有些怅然的。

聊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贤妃大约是不赖烦了，便说身子不适要先告退，皇后瞧着也差不多了，便让华妃领着婉书和镇北侯夫人去御花园里逛逛，这样借花献佛的事华妃自然乐不可支，当下便向皇后辞了别，领着婉书和镇北侯夫人离开，婉书和镇北侯夫人向皇后行了礼，便跟上华妃的步伐。

一路上，婉书和镇北侯夫人只听华妃娘娘介绍着御花园里的景色说个不停，十分热情地给婉书还有镇北侯夫人介绍，婉书和镇北侯夫人又不好意思拒绝她，只能一路上听着忍受着华妃的叽叽喳喳。幸而过了没一会儿，有一个小宫女来寻华妃，说是德妃正在她宫里等她。

华妃为难地看着婉书和镇北侯夫人，镇北侯夫人善解人意，直言道：“无妨，华妃娘娘您去吧，这御花园我先前逛过一次，由我带着秦国夫人逛逛就好。”

华妃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离开御花园。

她前脚刚走，镇北侯夫人就拍着胸口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小声道：“这六宫之中就属华妃娘娘最热情，每每同人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我如果听她介绍完御花园，只怕今日回了府，脑子里也只剩她的声音了。”

镇北侯夫人的性格很是爽朗，这到让婉书吃了一惊，盛京里的名门闺秀大多都是文文弱弱说话小声小气，反而甚少有镇北侯夫人这般直率的人，婉书心里一下便有了好感，抿唇笑着悠悠道：“其实我心里也这么觉得，只是不敢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