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凤眼，何况他年岁渐长，已经有了些冷硬的轮廓，本该最是犀利。

然而这少年一笑之间，宛若冰雪初融、河水春汛。

那抹在眼角眉梢一闪而逝的笑意，是微风拂柳后吹皱春水般动人的温柔。

不知道是谁说的，面冷的人，笑起来才最是惊艳。

“你好，”苍于归略笑了笑，抱起尹初月，“先坐下吧。”

尹初霖从苍于归手中接过尹初月，二人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尹初月的脸颊有些微红，眼睛却时不时瞥向苍于归，想来是因为方才的事情而有些不好意思，又很介意苍于归的想法。

苍于归大概也看明白了这对兄妹的『性』格，其实都是很内向的人，但把彼此都看得很重要。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得这两个孩子这般不自信。

沉默了一会儿，尹初霖才道：“初月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苍于归知道这是要说尹初月的身世了。她见尹初霖的神『色』果然有些顾虑，便挥了挥手，撤下了一众侍女。

尹初霖似乎在组织语言。

也是，单看他的面貌也知道，这不是个擅长交流的人。

苍于归便试探着道：“这孩子看起来不太自信。”

一旦有了话头，尹初霖便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嗯。你也看到了，初月是天生紫瞳。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尹氏经常受人欺凌。”

苍于归：“据我所知，大家族内的异『色』之瞳，一般而言都会有些特殊能力。某种意义上也能看作是家族血脉的觉醒变异……怎么在尹氏，这是例外么？”

“自然不是，”尹初霖垂了眼，“紫瞳又名真实之瞳。真实之瞳所见，乃大道九千天机，是为天眼之中的极品。”

苍于归：“我听说，在尹氏，天眼者万年难遇？”

“紫瞳显，天下『乱』。”尹初霖道，“古籍有记载，初见紫瞳，尹氏先祖喜不自胜。然而那紫瞳者六亲尽殁，修到十星、引渡雷劫之时，灵力动『乱』，星象突变，九星归一……之后，便是圣战来临。”

这未免太邪门了。

苍于归皱眉。

六亲尽殁也就罢了，这无从考证；但直觉告诉她，至少星象突变与紫瞳无关。

那时候……圣战之前，应该是另一件事情导致星象生变。要说区区一个十星的尹氏真实之瞳，没这个能耐引得天地灵力暴动。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思索片刻，说道：“是因为这些，这孩子才会从小被人欺凌，是么？”

尹初霖拉住不知所措的尹初月，嗓音极淡极浅，话语之中蕴含的冷意却教人不敢小觑，“她母亲生她时难产血崩。因此她一出生就被人叫做灾星。本来尹氏添丁是值得全族庆祝的大事，但就因为那本害人的古籍，除了我，再没有人愿意理她。

“我见她时，她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族老们个个道貌岸然，话里话外却分明是要她自生自灭。我将她捡回去，就算我和她之间血缘已经很远了，也将她当做了亲妹妹养大；而她的表堂兄弟姐妹，却随着那些人欺凌她。”

他说着，凤眼的眼尾几乎要锐利成刀锋，“开始时她从不讲这些与我说，偶尔我问起，她也只告诉我很好。我还当这些人当真转了『性』……后来被我撞见几次，我才知道初月常常被他们威胁，久而久之养成了这样怯懦的『性』子。”

尹初月垂着脑袋，苍于归却看见她眼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出这样的事，你心中想必恨极了吧。后来呢？”

“是。”尹初霖道，“若非后来族长招收养子，我与她都表现优异得见族长，族长破格将我和她带在身边……此时此刻，你已经见不到她了。”

苍于归听他话里话外都护着尹初月，便道：“我看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害怕才一次次做出错事，你倒不害怕古籍里提到的那些东西？”

“嗯。”尹初霖小小年纪，气质沉稳、眼窝又生得很深，因而显得眼底幽暗深邃，“我是她的哥哥，但我至今活得好好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好是坏。”他略顿了顿，替尹初月拿来一块糕点，“我信我自己。何况若初月当真这么厉害，我倒希望她将那些不识好歹的人一个个克死。这样即便我死在他们前头，也很值得。”

“……”苍于归一时哑然，“话不能这么说。”

尹初霖也不再多言，只道：“别的我不奢求。只要她好好的就好。”

苍于归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我看你心防很重，我与你也不过一面之缘，怎么想得起来和我说这些？”

尹初霖瞥了她一眼，低头擦了擦尹初月的嘴，“你大概不知道，真实之瞳晓天机、通人心。初月愿意与你亲近，一定有原因。我不是信你，我信的是她。”

这话说得真是好不客气。

苍于归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有件事情，”尹初霖说着，盯住她的眼睛，“父亲此番来苍氏，一是为苍氏，二就是为初月。他说，初月有一劫难，贵人身在苍府之中。”

苍于归愣了愣。

“初月即便见到苍家主也没有如见你这般反应，我猜想那个贵人是你，”尹初霖道，“我在这里先欠你一个人情，希望你在未来能救她一命。”

苍于归道：“天机九千，你怎么知道这劫难一定会来？”

尹初霖：“除了真实之瞳，任何预言者的预言都只有两种结果——没有和定数。”

没有，即是九千天机的衍化，任何一条道路都有可能，任何一种结果都是缘分。

倘若是能够被推算出的未来，那一定是天道定数，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改变的死局。

苍于归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这是真的，她当然可以在未来救尹初月一命。

可是……这意味着没有人能在苍府溃败时力挽狂澜。

苍于归轻叹一声，低头看着尹初月的眼睛，“你要记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伸手帮你。你的命，只有靠你自己去争。明白吗？”

明白吗，尹初月？

明白吗？苍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