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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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阿柔心里纳闷儿,冲着城关之下高呼:“来者何人?为何冒充西邦王女?”
那白马将军闻声,抬起头来。但见城关之上,火把的光晕影影瞳瞳,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不过可以确定,说话之人是个女人。
“你又是何人?怎知我是冒充?”那白马将军开口,盛气凌人,杀气腾腾。若非和阿柔隔着城关,只怕早已一刀砍了过来。
阿柔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不过听那女将的口气,只怕晚了一些,云墨性命不保。于是高声道:“我乃西邦先帝——韩无图的遗孀,封号昭和显圣。”
那白马将军闻言,将手一松。云墨扑通一声,从马上跌落尘埃。之后从地上爬起。
城关下的候延平走马过去,用套马索将她捆住,拖了回来。
那白马将军就跟没有看见一般,只是抬着头望着城关之上:“你当真是昭和太后?”
阿柔道:“如假包换。你呢?”
“我是罗多。”
阿柔怔住。
祁修问道:“怎么了?”
阿柔回过神来:“没什么。”
只听罗多在下头高声道:“你若真是太后,出关来一见。倘若不是,我踏平这玉匣关。”
祁修闻言,冷笑一声:“好个嚣张的女人。我去会会她。”说完,松开阿柔的腰肢,足尖一点腾身而起。夜色中仿佛一只无声滑过的苍鹰,直奔罗多而去。
罗多早已看见了他,腾身而起站在了马背上。将兵刃一摆,叮当一阵刀兵相接之声,黑夜中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和祁修打过了十数招。
阿柔在城关上大急,呼道:“你快回来。”
祁修身形猛然后退,飘飞数丈之远,而后一个鹞子翻身,直冲而起。
玉匣关的城墙,十分高大。寻常人就算只是站在关城之上,临风慕渊,也足以胆寒。而祁修就那样纵身直上,半途在城墙上连踏几步接力,翻身便稳稳站在了女儿墙上。
四下里一片静寂,只闻风声过耳。
“好。”忽然一声叫好之声响起。罗多在马背上大力的鼓掌:“那位英雄,好俊的伸手。敢问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站在祁修身边的阿柔,却明白祁修刚刚那两下子卖弄,依然用尽了力气,此刻早已气喘吁吁,勉力支撑罢了。只要一开口,必然露馅。
于是,阿柔替他开口道:“罗多,你问这个做什么?”
罗多直言不讳:“我喜欢他。”
阿柔一头黑线。说起这个罗多,阿柔还没有到西邦之前就认识她了。
她是西邦当今皇帝韩戍城最疼爱的妹子。阿柔还没去西邦的时候就和她打过交道。
那时候还闹过一个笑话。
这位当时还是郡主的罗多王女,将彼时十分年轻,雌雄莫辨的阿柔当成了南国男子。俩人打了一架之后,她竟然喜欢上了阿柔。
这位罗多王女在西邦,恨嫁是出了命的,倒霉也是出了名的。其中最脱不了干系的,就是她眼力劲儿实在的差。
假凤虚凰错认这种,都还是轻的。
她千挑万选给自己找了个自以为如意的郎君。谁知那男的原配夫人不肯和离。那渣男为了攀龙附凤,起了歹毒的心肠,竟将原配毒杀。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渣男和原配有个儿子。已经十几岁了。渣男毒杀他母亲的事,这家儿子正好看见。可是,那小子不去找自己的爹算账,把母亲被毒杀这件事,归罪到了毫不知情的罗多头上。
成亲那天,那小子跑去找罗多算账。这件事由此被捅了出来。结果非但婚事没成,那渣男父子还血溅当场。
据说罗多亲手斩杀了那一对无情无义的父子。那血,喷的到处都是,比廊檐下装饰的红绸还要浓烈。
对于这个传闻,阿柔是相信的。因为那个新娘子是罗多。那姑娘,自来心狠手辣,寻常和人打架,出手都是要人性命的狠辣招式。何况那件事中,她是被欺骗的那个。
她没有发起飙来,将那渣男满门诛杀干净,都已经算心慈手软了。
再之后,这位当时还是郡主的罗多王女,很是沉寂了好些年。直到韩无图殡天,韩戍城登基为帝,西邦效仿别国开科取士,这位罗多郡主才又冒出在百姓的视线之中。
这次,在她兄长韩戍城的操持下她倒是找了个规规矩矩的男人做丈夫。
那是一位新科的士子,也是西邦自建国以来,历朝历代第一位开科取士步入仕途的青年才俊。
这下,这位罗多王女的婚事稳当了吧?
并不。
罗多这边把婚服都穿好了,就等着新科的士子琼林宴后拜堂成亲。晴天一个大霹雳,那位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一片飞灰。
这里并非夸张的手法,而是事实求是的描述。那位士子被晴天霹雳给打成齑粉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倒霉事,就被这位千载难逢的倒霉郡主跟遇上了。
举国戚戚,为那位士子感到惋惜的同时,当时已经是公主的罗多,被默默划归史上第一克夫之人。
第209章
从那之后,西邦男子无不谈罗多色变。公主府方圆数丈之内,无外男敢经过。
不过,彼时阿柔已然去了黔安郡,对罗多的事情并不能感触太深厚。后来她的事情又多,渐渐的便忘却了西邦还有这样一个人。
要说罗多其人,美貌如花。性格果干狠辣,是个难得的将才。她在婚姻大事上倒霉,但是身为女子,生在西邦其实也是一件大大的幸运之事。
最起码,她以自己的才能,可以过的很好。不像其余三国的女子,若不依靠男子,便无法生存。毕竟西邦的未婚女子,地位和男子是不相上下的。
所以,当阿柔知道,这位西邦绝少封绶的王女是罗多时,虽说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但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不过,恨嫁如罗多,也算千古奇葩。
阿柔望着城关下的白马将军:“罗多,难道你今日大张旗鼓的扰关,竟是为了你婚姻之事?”
罗多也不拐弯抹角:“都说昭和太后只是表面上喜欢装傻,但其实内里心思十分灵透。果然如此。”
阿柔有些哭笑不得,见过夸人这样夸的吗?不过这也证明了,那骑白马披铠甲的将军,真的是罗多。
世上说话不假颜色之人很多,但是像罗多这般肆无忌惮的,不多。
阿柔当年可是西邦太后。虽然后来改嫁东廷,但其身份也十分的显赫。如今又是南国太后。
寻常人,就算的达官显贵,和她说话都要斟酌一下的。
不过,罗多王女例外。她一向如此,无法无天惯了的。总不能因为她说话不讲究方式,就给她定个罪名吧?况且,她可是韩戍城最宠爱的妹子,如今又是王女,相交于寻常的达官显贵,确实有飞扬跋扈的资本。
她也不用阿柔追问,自己便竹筒倒豆子,把来由说明白了:“我数日前在府里无聊,来这一代打猎。偶然看见候延平侯将军,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我很是倾心。于是便来提亲,谁知他竟然不识抬举,所以今日里来讨关。教他知道我的厉害,并非南国那些矫揉造作的妇女能比的。”
阿柔哭笑不得:“你如今怎么说也贵为王女,一地封主,怎可这般任性,善动刀兵,仿佛儿戏。”
罗多忽然笑了:“太后,你是不认识我怎的?我的脾气你应当清楚,凡我认定的可是不会去管别个乱七八糟。
说起来,还是你误我终身。如今你倒说起风凉话来。我如今,早已是天下人的笑柄,又怕的什么?
我看我这一辈子,是没有什么男人缘分了。你丈夫也死了。不若咱们两个搭伙做伴儿过日子吧。反正人上了岁数,只是要个说话做伴的。”
阿柔其实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的性格喜欢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无论在东廷做太妃,还是南国做太后,束缚都太多了。
“怎么样?”罗多在底下喊。
“想的美。”祁修忽然开口:“劝你速速退去,莫要因小失大。倘若无辜再来扰我边庭,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罗多大笑起来,带着独属于她的张扬和疯狂:“那小子,报上名字家门,明日我去你家提亲。”
祁修轻哼了一声:“就怕你不敢。”
“天底下,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情。”
“我姓祁。”
“呦,和你们皇帝一个姓,莫非皇室?”
“你说对了,我叫祁修。”
“……”沉默,长久的沉默。
罗多忽然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她身后的勇士们开始潮水一般向后退去。之后,她也策转马头,跟着那些勇士退去。
阿柔有些奇怪:“这可不想罗多的性格。”
祁修厚颜无耻,自鸣得意:“许是被我的威名惊退了。”
阿柔看了他一眼,根本不信。祁修一向在藩地蹲着。他的隐蔽工作做的很好,至少在他回京登基之前,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除了他那个无比尊贵的血统身份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功勋可以言讲。别说威名了,连庸碌的名声都没有。
后来所说宝座还是落到了他手,可是他连那龙椅都没坐热,就禅位给祁十三了,他有个鬼的威名。
就在这时,本已离去的罗多,忽然又策马跑了回来。望着城上:“姓祁的,你听着。我今日退走,并非怕你。而且因为有句古话说的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特意来和你说明白,好教你知道。免得你自以为是。”
她说完这才真的走了。
阿柔望着祁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祁修的脸黑的快赶上四周浓稠的夜色了。可是又无处言讲此刻心中的憋闷。正好候延平救回云墨,跑上城关来请罪。祁修一肚子郁闷,全化成怒火喷候延平了。
“娘娘……”云墨也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鲁莽,倘若这是罗多的计谋,此刻玉匣关早已失守。
阿柔望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云墨:“你一向不是鲁莽之人,为什么这样做?”
“奴婢……”云墨的头垂的越发的底:“奴婢知错了。”
阿柔将头转开:“你怎能因为一己之私,置军国大事如同儿戏?”
云墨忽然泪目:“奴婢有负娘娘重托,日夜愧疚于心……”
“莫再说了。”阿柔打断她的话:“我记得,你临行之前我曾经和你说过。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自己。你代替不了我,我也代替不了你。
你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又有什么错呢?”
“娘娘……”云墨的眼泪夺眶而出。
阿柔背对着她:“只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这般鲁莽。那罗多,是真的会杀人的。”
云墨哭道:“奴婢知错,再不敢犯。”
阿柔轻叹一声:“城关之上,耳目煌煌。恐怕此事难以善了。你且回去收拾一下吧。”
云墨道:“没有转寰的余地么?”
阿柔反问:“倘若你身为百姓,今日之事当如何想?倘若你身为君上,今日之事又当如何?”
云墨语塞。
一行人转回关城内的将军府,独候延平留在了城关之上。
经过这一折腾,阿柔有些疲惫了,困意上涌。她合衣躺在床上,祁修却破天荒的没有跟过来,而是独自睡在榻上。
就在阿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也那样想的吗?”
阿柔一愣:“什么?”
“自诩好马。”
阿柔暗然失笑,原来祁修竟是在意这个。她含含糊糊道:“我得再给你加一句评语,小肚鸡肠。”
“左不过在你心目中,我是一点儿好都没有的。”祁修的语气中竟然带着难言的失落。
阿柔发现自己,年纪越大心越软,竟然有些不忍心,劝慰道:“天家无情,你生在其中,许多事原本也不是你的错。”
“只怕你心中并非这样想。”
“是不是并不重要,我也曾独自一人,站在那最高处,最是明白,高处不胜寒。
你,其实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君王。你不够无情啊。”
“你不是常说我冷血无情么,怎么又我不够无情了?”
“你只是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你没有那样做啊。”
“比如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啊……睡觉。”阿柔忽然省起,自己好像说太多了。
祁修的脸色却已经开朗起来:“田阿柔,你不骂人会死么?”说着,从榻上爬下来,趿拉着鞋子重新和阿柔挤在一起:“现在想想,罗多王女虽然说话无状,可是有些话也还是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