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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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阿柔闭着嘴巴不搭话。祁修也不恼,继续说道:“人老了,还是得有个伴儿。若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做了点儿什么坏事,都没人知道,也挺无聊的。”
阿柔闭眼,装睡。
祁修一个人在她背后絮叨:“你我这对做父母的,实在不够负责任。如今,趁着咱们还能动弹,有些事情,能替十三考虑到的,能帮他一把的,为什么不去做呢?”
涉及到祁十三,阿柔有些装不下去了。再怎么说,祁十三都是阿柔亲生的骨肉。虽说他们母子缘分浅薄,但是身为祁十三的母亲,阿柔还是愿意自己的孩子少些烦恼,多些愉快。
她刚刚揶揄祁修的话,其实并非全是玩笑。俗话说,寝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天下安定,那些曾经功高盖主的武将,反而成了朝廷不安定的因素。
很多时候,这并非是上位者杞人忧天。有句话说的好。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心一道,最是难测。不得不防啊。
但是,祁十三根基浅薄。收权这种事又是十分棘手的一件事。一个成熟的帝王做起来,都尚且需要三思而后行。若是由祁十三来做必然困难重重,一个不慎,便会引起国中动荡。
倘若祁修能将这些事化于无形,无疑给祁十三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如今,玉匣关的候延平,就是那积威甚重,足以令朝廷忌惮的一位。
他祖上三代,全都是镇守玉匣关的总兵。在这一代根基深厚。影响深远。俨然一地霸主。长此以往,很是不妙啊。
阿柔道:“你准备怎么做?”
祁修一笑:“候家三代为国效力,不巧被西邦王女相中,不惜挑起战事也要将侯将军争到手中。
侯将军精忠大义,夫妻伉俪情深。为国为私,唯有暂避西邦王女的锋芒,先行退走回京。”
阿柔翻个白眼:“可叹你们男人,自忖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但凡有事,却无不将女子推在前头。”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儿女情长,是人之常情。”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典故。说是古时候有位君王。喜爱美人。偶然得了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宠溺入骨。
无奈那美人儿终日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那君王诸般手段都试过,总不能令美人儿开怀。
忽有一天,烽火急报。那美人儿看见诸侯们蜂拥而来护驾的场景,竟然莞尔。
自此,那君王以为找到了取乐美人儿的妙方。隔三差五燃烽火戏诸侯,以博美人儿一笑。
久之,诸侯皆不再相信那烽火台上的光景。一野心勃勃的诸侯趁机攻打都城,君王命起烽火,竟无一兵一卒前来相助。遂国灭,君王死。
而天下人,竟不以君王昏庸,反而骂那美人妖惑。简直岂有此理。”
祁修听着,问道:“你都哪里来的典故,怎么我没有听说过?”
阿柔反问:“天下之大,风物广袤,你能一一知悉?”
祁修道:“这倒是实话。说起来,我虽为君,可也没有你走过的地方多。说不得,以后还要称你个半师才对。”
阿柔道:“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也只是为女子报一下不平罢了。其实也做不得什么。”
“你这般说,倒教我感到惭愧。”祁修安静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阿柔便渐渐睡去。
两人第二天便离开了玉匣关。阿柔问祁修:“你就不怕候延平不愿就此放下兵权,对你不利么?”
祁修笑道:“不是又能在么?你调教出来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阿柔明白,祁修说的是云墨:“云墨可是你家的婢子。”
祁修道:“但是,你似乎忘记了,你可比我这个主人,更提前入驻我的府邸。我的家下人等的班底,可是你一手打造的。”
阿柔心头一动:“如此说来,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你想要补偿吗?”
“有何不可?”
“我除了这一人一身,别无长物,你看着办吧。”
“……”阿柔一头黑线,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将无赖耍的这般理直气壮的。
“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我无话可说。”
忽然,马儿停下了脚步。二人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位身材修长,体态婀娜,肤白貌美的大美人儿横亘在道路中央。旁边一匹健马,正低头啃草。
“罗多……”阿柔十分意外。
罗多望着阿柔那满头白发,直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太后,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莫非南国人慢待与你吗?”
说实话,阿柔心里对于这位任性又狠辣的王女,十分的忌惮。这位王女脾气上来,真的会杀人的。而且伸手极好。
她听见罗多的话,连忙摇头:“并没有。只是我生了一场病,这头发就白的快了些。”
罗多不管那些,望着她道:“跟我回西邦吧,我特意了接你的。这些年,我连一个可以打架的人都找不到了,很是寂寞。你来和我做伴,说说话也好。”
第210章
阿柔还没有开口,祁修接口道:“你要想找人打架,我倒是知道一位高手。不过,我怕你打不过他,哭鼻子。”
罗多闻言,顿时炸毛:“谁?”
“马啸,马良辰。”
阿柔以为,以罗多的脾气,定然会立马去找马良辰打一架。谁知罗多将眼睛一迷:“他啊,我倒是听说过。只是可惜一直没机会碰面。”
祁修道:“他如今就在北羊关,距离这里不远。王女若是想见他,相信也没有什么能阻挡王女的脚步。”
罗多思索道:“这我得考虑一下。”
祁修一笑:“你慢慢考虑。”
罗多回过神来,望着阿柔:“太后,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祁修替阿柔回答:“不回。”
“为什么忽然提起我哥哥?”阿柔感觉浑身无力,索性靠在祁修胸膛上。
“因为他尚未娶亲。我看那罗多王女,很是美貌,有心作伐。”
一瞬间,一股酸涩从阿柔心底翻腾而起,连带着口中都是难言的酸涩之意。
她沉声道:“难道不是因为马家功高盖主,你想将他当成心头之刺拔去?”
“非要将话说那样明白吗?”祁修抬起一只手,圈住阿柔的腰肢:“阿柔,我也是个男人。自思能做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阿柔黯然道:“倘若哥哥娶了罗多,便要远走西邦。”
“我知道。”
阿柔直觉的口中的酸苦更重,以至无法再开口。
她以为自己来到南国,就算不能日日见他,可至少他们在同一个国度,同一片土地上。难道转眼又要天各一方了吗?
祁修圈着阿柔的手臂收紧:“阿柔,你就不能装的再好一些吗?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将你对他的心思表现的这样明显。我也是会受伤,会难过的。”
阿柔苦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啊。咱们三人之间,最受伤的是他,不是你,也不是我。你位高权重,我们无力反抗。难道连难过都不许了吗?”
“你恨我吗?”
阿柔摇头:“从未爱过,何谈恨呢?”
“你真狠。”
“你真毒。”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又各自叹息。
祁修道:“我以为,我能感动你的。”
阿柔道:“我没想到,你真的对自手足一般的兄弟,也狠的下心。你知道他喜欢我,也知道我喜欢他。”
“我……”祁修语气一塞:“阿柔,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阿柔果断道:“不信。”
“我也不信。”祁修苦笑:“我知道你,是从马良辰口中听到的。在他的描述中,你是一个纯真透彻,仿佛世间最美好,最剔透的美玉一般的女孩子。”
阿柔第一次听说自己在马良辰心目中的形象。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样好,不由的有些忐忑起来:“哥哥,真的这样和你说吗?”
祁修点头:“马良辰很少夸什么人,但是,我从他的眉目神情中,看到一个无比美好的女孩子。我那时就知道,他心动了。
我很好奇,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瞒你,好奇之余,我心中也存着嫉妒和些许失落的。你的出现,令我有种挚友渐行渐远的感觉。但我又嫉妒,为什么是马良辰遇见那样一个女孩儿,我的那个她在哪里。”
祁修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接着道:“我心中郁闷,无处宣泄。跑去找齐献。
而齐献又给我一击。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马良辰如出一辙的神色。那一刻,我觉得我很早就明白的,我们三个友谊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到来了。
而我,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我不甘心。然后我见到了你。
说实话,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模糊。我无论如何看不出你到底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能令齐献那样多疑的一个人心有所属。
为此,我在你昏迷的时候想了很久。当你一睁眼的时候,我仿佛忽然明白了,又仿佛更加迷茫了。但,自那时起,我便再有忘不掉你。
阿柔,你说这是为什么?这算不算一见钟情?”
阿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祁修,这个仿佛天生骨子里就带着骄傲的男子,原来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桀骜潇洒。他极度的缺爱,以至于迷蒙了自己的眼睛。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并不喜欢我,所以,放下吧。”
祁修沉默了片刻:“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阿柔抬起头,极目远方。在视线的尽头更远一些的地方,有那个她早已溶于骨血,用生命的本能记住的那个人。但是,她不会告诉祁修,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的。
祁修说的没错,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嫉妒,会受伤。又何必呢。
祁修不再说话,阿柔能感觉到,他很不开心。他在努力压抑着浑身的杀机。但是谈何容易。
又或者,就像阿柔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一般。他根本就没想在阿柔面前隐藏自己其实很想杀了马良辰的心思。
只不过,两人心里都明白,许多事,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压抑自己呢?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到了北羊关的时候才发现,罗多已然先他们好几天达到。
那个美貌又嚣张的女子,早已在北羊关内走了好几圈。整个北羊关到宣平府,方圆百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美貌的西邦女子,是马啸马大将军的未婚妻。
“怎么,吃醋了?”祁修望着脸色阴沉的阿柔,满脸幸灾乐祸。
阿柔听到市井传闻的时候,她真的不想生气。可是难以抑制心中巨大的失落情绪。就仿佛胸膛被挖去了一块,冷飕飕灌着冷风,疼痛到麻木,只剩下难言的憋闷。
似乎有什么动作卡在喉头,遮住眼睛,迷蒙了心神。哭不出,笑不出,更说不出。
祁修偏偏还要火上浇油,望着前方:“他就在那关城之上,你见还是不见?”
阿柔长舒了好几口气,又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我就不去了吧。”
祁修偏头看着她:“好。”
阿柔转身,仿佛逃命一般飞快的跑回客栈之中。她一头白发本就惹人注目,这样奔跑更加令人侧目。
但是,她完全顾不上这些,一路急奔进客房之中,反身将房门关上。整个人靠在门扉上,仿佛瞬间失去了筋骨。胸中剧痛,她只能用双手紧紧揪着衣襟,以减少疼痛。整个人向下萎顿,蜷缩成一团。
她想要大哭一场,但是眼眶无比的酸涩,却丝毫流不出眼泪。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憋的她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努力的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像一条缺氧的鱼。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后到底坐了多久,眼前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似乎读度过了毕生年华,又似乎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嫉妒轮回。
“阿柔……”突兀的一声响起,那样熟悉,那样浑厚,那样……如梦似幻。
“阿柔……”外头又响起一声。这下阿柔听的清清楚楚,这不是幻觉。她猛然已经,几乎在一瞬间便将浑身游离的精气神儿全部调动,重新汇聚起来,瞬间塑造起一个坚强的她来。
她几乎是以自己都诧异的速度,快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僵硬的脸色,如同有一支神笔,快速的画上一副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