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看云的侍者上前来问好，随庭安还挺想念之前的装扮，当时他们穿着宽大的绣袍，五光十色，五花八门，就没有哪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

而现在，为了跟上时代的潮流，改穿清一色的汉服，为了体现华夏特色，还特意让那些剪了短发的侍者改变自己的外在形象，活脱脱的变成了店小二的模样。

侍者肩膀上搭着一块从来都没用过的白毛巾，哟，还是埃及棉的，不错呀，都这么会享受。她只用过那种十块钱一张的，穷的时候，买张大的，剪成两块小的分开用。

往事不堪回首。

侍者胸前绣着他的名字。随庭安想，还好没学某些店里别着个闪闪发光的电子名牌。

“店长，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

“找一个人，问些情况，但是必须要赢了才有机会和他见面。你想知道的小道消息，包括人间的那些杂碎事。什么谁和谁婚内出轨，谁又离婚，谁又二胎，谁是谁的干爹，又是谁的私生子，他都能告诉你确切的答案。”

“谁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人类啊。”

暮看云的主人，是神界的万事通。他以前是个情报头子，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消息，无论有多无聊或者是多离奇，大部分的仙人都是来问自己想要找到的宝物所在地，要不然就是些不传密术的使用守则。

没有哪位神想把自己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他们之间拉帮结派的肮脏小秘密也在这位主人的检测范围之内。

有时候，他们甚至怀疑，他就是主神的分身或者是主神本人，要不然怎么会长久屹立不倒于此。

顺便说一句，人神通婚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总想瞒过这位万事通，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人间有不少混血种，不过都在控制范围内。

这也得益于这位主人优秀的管理能力。

换言之，他几乎是无所不知。

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线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们就像是暗夜中的鬼魂。

赌坊里很喧闹，但再往里面走，就会发觉越来越安静。随庭安走过长长的走廊，光线不断在她脸上交替，从珠帘后面透过的越来越样的光芒。姜路云很跟在城隍爷身后，他不断地打量着这间赌坊。

在他的印象里，一个叫周润发的男人，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赌神。姜路云自从知道这个人之后，疯狂地模仿他吃巧克力和戴尾戒的模样，他去超市买来了大量的巧克力，囤在储藏室里。

每天都想象自己西装革履，伴着那激动人心的音乐登场，他曾经数次练习如何优雅的剥开巧克力糖纸，然后帅气地放进嘴里。

这里的赌博形式多种多样，从古至今都有，斗牌，骰子，推牌九，再到大转盘德州扑克，还有缩小版的赛马场，如拇指般大小的灵物放在一个透着光晕的沙盘里，奔跑的不止有赛马，还有赛鸡和赛乌龟。

他转头看过去，有人在斗蛐蛐。

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仙人在一旁呐喊助威。他们叫得撕心裂肺，有几个还当场晕了过去。

这就是赌博的恶果呀。

“这可是神器呀，大人，您确定要用这东西来作为赌注吗？”一位笑容可亲的侍者对随庭安说。

“当然，我想进内场，只有神器能够帮我进去。”

“可是，这是主神赐给您的，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毕竟是主神，您不是该......”

“斩星匕还在我手上，我没把斩星匕拿出来抵押就已经不错了。这把钝剑我用得不顺手。我喜欢用弓箭，那是我的专长。”

“您以前是用剑的，怎么现在不用了呢？”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早就忘光了，就这个，你看着估价吧。”随庭安连敲两下厚实的桌面，给他鼓励。侍者有些为难，他觉得应该让老板来定夺。

侍者请他们三位稍等，要进去通报一声。

十分钟左右，那小二哥笑着出来迎接他们，城隍爷生无可恋地躺在椅子上，着实像一条被晒干的咸鱼。他今天教十六修行，小金刚功才刚刚入门，这人估计现在正练得火热。

十六现在已经被洗脑成功，城隍爷告诉他，什么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那都是骗人的，专门给那些脑子一热就往上冲的傻子，最好的防御那就是不动如山的防御。

他现在估计看不到自己的小十六练成小金刚了。

“十六还满意吧，我看你也该找个继承人，这不是给你推荐了个小孩儿，有希望继承你的衣钵。你也不用死赖在这个位置上，今早退休吧。”

“你是不是故意的，天下这么大，就正好被你撞见这种好东西。”

“哎哟，是我的错，我就不该遇见这种好东西，还推荐给你。”

“看在十六的份上，先渡过这一关再说吧。”

他们随着侍者一起进入内场。

姜路云看见一个巨大的穹顶。

穹顶是由石块交错相叠的半圆形球体，没人知道那是怎么交叠而成的，浮浮沉沉的石块让整个大殿如同正在呼吸的巨人。几根白色的石柱立在墙边。它们是这间屋子里最大的发光体，冷光洒满一地。

姜路云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用玻璃碎片拼接而成的圆盘。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杯子，杯子倒扣在桌面。琉璃的，水晶的，金的，银的，青铜的，陶瓷，白玉......正前方放着三颗散发着幽光的紫色珍珠。

四周是被抬高的观察台，他们从楼梯走上去，发出砰砰的声音。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仙人，纷纷侧目。一个头上戴着道冠的黄鼠狼看了他们一眼，姜路云走过去时，看到了他身下的那条大尾巴。

一位穿着露骨，带着青色面纱的少女看着他们经过自己的身旁，把紫色葡萄放进嘴里，也不吐皮，囫囵地一下子，就把东西吞了进去。她光着脚，白皙的脚腕上，绑着两串银色的铃铛。

她的眼睛像桌子上紫色的葡萄。

晶莹透亮。

姜路云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终于来到随庭安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不太好，他们坐在最靠边的位置，这里还空了几个位，没人坐。看来大家伙都不愿意坐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找到最佳观看位置，能够提高获胜的把握。

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我想赢”的表情。

这里只有一位穿着卡其色大衣的男子，他眼睛上蒙着一块白绫，短发干净利落。

“店长大人，这穹顶上......”

姜路云指着穹顶说道，那里有一块斑驳的，有棱角的光影。

“旁边的光照射在镜面上，镜面反射，所以你能看到上面的光影。”

姜路云眯着眼睛，觉得那片光影好像某样东西。

“你觉得那光像什么？”

“我觉得吧......可能听起来有些自恋，但我觉得那光有点像我。”

随庭安挑起左边的眉毛，饶有趣味地“哇哦”一声。

“我自恋了......”

“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不过大家都不在意而已。”

“啊？”

“你是对的，你看到的确实是你自己。”随庭安说。

姜路云再次望向那团光。

光影是他的侧脸，姜路云看到自己的睫毛正在缓缓扇动，他扭一扭脖子，光影随着他的摆动而变得模糊，侧脸消失，只剩下一个头部轮廓，头发上的杂毛像草一样野蛮生长。

“看到那些杯子吗？”随庭安在他脑海里说话，姜路云觉得很神奇，“圆盘上的三颗紫色珍珠会被倒扣在那些杯子下，待会儿那些杯子被打乱，然后呢，我们就要猜，什么杯子下，有多少颗珠子。”

“这样对店长大人不是很简单吗？直接透视......而且，这里的杯子都是不一样的，只要知道最初里面放了几颗，放在哪个杯子里，不就行了吗？”姜路云觉得这个赌局有些缺陷。

“暮看云里，一切的神术和优势都会被消解于无。只能各凭本事来做这件事。靠眼力，耳力，还有心力。这种猜豆子的游戏，在以前被称为是个骗局。

“开赌局的庄家会把里面的豆子展示给赌客看，在移动的过程中，用眼花缭乱的手法欺骗对方。初次你一定会猜对，渐渐地，你会觉得占上风，投入更多的钱，妄图得到更多。

“豆子在三个杯子下跑来跑去，庄家只会让你得到他想让你得到的结果。最后，赌客总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因为往往在最后一局，无论你选哪一个，你都会输。

“因为杯子里根本就没有豆子。”姜路云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店长大人的眼神望着那团不断变幻的光影。

姜路云觉得，店长大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那这里岂不是......”姜路云不敢说下去。

“猜啊。无论是有还是没有，无论是在哪，豆子从这个杯子跑到了那个杯子里。这里没有规矩，就是猜，豆子总会在某个杯子下。”

“您玩过吗？”姜路云发现自己开口说话，他们大脑之间那些畅通无阻的交流被店长大人切断了。好可惜，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还想再试试传说中的脑电波交流的神术。

“以前玩儿过。”

城隍爷听到这句话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你这善心离家出走的态度到底怎么回事儿？”随庭安问道。

“你这自暴自弃的态度怎么回事儿？你刚刚告诉我事情的起因，我们可以好好地去查探嘛，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召集几个小弟，把那里的牛鬼蛇神都给你找出来，一个个问，看是谁做的孽，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你偏要抵了这刀，来到这里，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好了。你可千万猜中了，要不然，你这剑拿不回来，看你怎么和他老人家交代。”

“太慢了。”随庭安说。

“什么？我这语速已经够快了好不好，再快下去，我就要去德云社当相声演员了。”

“我怕来不及。”随庭安的目光落在下面的杯子上。

她猜想林清焰一定会行动。

他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

他是主事官，对于这种失误尤为敏感。主神不会希望看到一个口子越破越大。这种像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不加以阻止，很快会遍及所有地方。

既然他毫不犹豫地就把于巾然定为怀疑对象，那么他一定有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无论他想玩什么花招，于巾然现在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她们之间的联系有可能会被发现。

这可是她的秘密绝招。

她绝对不能让人带走于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