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翼大人，”林清焰放下手，“我们之所以能够相互合作，是建立在能够相互信任上。如果你不相信我，而这件事情我又无法证明，那我只能说，非常抱歉，我失去了你的信任。”

“对不起，主事官，我只是需要排除这个可能性。那你认为那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闻蝉翼大人，我理解你的担忧。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但又不是这种情况导致的，那就说明一个问题。

“新的敌人出现了，而没有被管理司发现，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如果我们之后的危机管理没有做好，裁决司认为我们有失职之处，联合几位司长，启动弹劾程序，你我都免不了要被责罚。”

“你倾向于这种可能吗？”

“我从不倾向于任何可能。所有的可能都要靠证据来支撑。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是有人在撒谎，想要引起混乱，让我们所有人相互猜忌。”

“她没有这么无聊。”闻蝉翼觉得他在隐隐地指向谁。

“是的，她没有。但不保证，其他人没有。”

“你认为还有谁？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从表面上看起来是，但是我想起了第四个人。”

闻蝉翼想，哪来的第四个人？

“随庭安身边，有一个新来的神官，叫做于巾然。”林清焰意味深长地说，“她和随庭安如此亲近，不能把她排除在外。”

......

......

“女士，请您稍等，我待会儿就给您送上饮料。”

“我不要吃鸡肉，我要吃猪肉，我对鸡肉过敏你知不知道。”一位体态丰满的女乘客用夸张的音量喊道。

“不好意思，我立刻给您换。”空乘人员抱歉地说道，她回到工作区域，打开保温箱，发现已经没有了猪肉套餐。

她面露难色，乘务长看在心里，拍拍手安慰她，向刚刚那位乘客走去。

“女士......”

那位乘客已经睡着了。这时机选的真是时候，还好老天帮忙，免去一个争吵的麻烦。

乘务长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找来一条毛毯，帮她盖上。

于巾然稍稍拉低墨镜，也向乘务长要了一条毛毯，之后便沉沉地睡去。

她要回去看父母，因为年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风云榜是个什么性质的会议，需要开多少天，也不知道会上要发生什么事情。陆传祺告诉她，只是一个总结功德的大会，就跟人类世界里的年会一样，该表彰今年，要展望明年。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每次在聊这个问题的时候，随庭安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于巾然听得出她声音中的焦虑与迫切。她曾经多次救过于巾然的命，但没提起过。

她从成为神官到接受这个事实，实际上只花了十分钟。

那十分钟里，她什么都没想，发了个呆。然后问了几个关于人际关系的问题，最后糊里糊涂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那十分钟，改变了她整个人生。

随庭安说，她如果不答应，就会死。

神太自恋了，为什么总是会认为，他给予的任何东西，凡人一定会感恩戴德。

她不能够理解神的逻辑。

他认为自己所给予给这个世界的东西，都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爱。那为什么自己却没有感受到呢？

他就没有想过，自己真的只希望做父母的女儿，做孩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长生不老、永生不灭的神官吗？

这是你的荣幸，她的前辈们如是说道。

她去风雨阁报道的第一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仿佛她是动物园里的黑猩猩。她以为是因为随庭安的原因才受此瞩目。但她听到旁人悉悉索索的讲话声，才从他们的言语里知道自己是个空降兵。

空降兵？

她算是个插班生吧。

当督查司下设的名录处给她发了一张名牌，用来证明身份的木牌子。很多时候，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但在你想要找到它的时候，总会及时出现。

她拿到那张牌子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但她还是用微笑来接受了这个名牌。旁边有个号码，是群号，每个神官都在里面，除了一个人。

于巾然打开微信群组，发现神官们除了在聊自己今天又挣了多少功德，还有吐槽毫无逻辑可言的作者，为了能够让自己的书卖出去，无节操无下限的挖坑不填......

这好像又和她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她还没有做好长生不老的准备，这是每一个帝王的梦想，居然就被自己轻易地实现了，难免让人感到唏嘘。

即使在闭眼的情况下，她依然能够听到最后一排已经压低的说话声，还有空乘人员在休息室里讨论的代购工作，以及机长和副机长在座位上开的黄色玩笑......

神让她用另一种视角来看待整个世界，又没有给她支撑这个视角的决心。

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够帮随庭安完成这件事，她能不能请神把她的力量收回去，她还是想做一个普通人。

于巾然感觉到机体有些摇晃，没关系，这是航行过程中正常的颠簸。气流不稳，气压过大，有时候遇上雷雨天气，还会看见闪电乌云层中若隐若现。

有些乘客从睡梦中清醒，他们有些不安，机长广播一切正常，空乘人员请各位旅客不要惊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解开安全带。于巾然闭着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飞机一会儿就不再颠簸，继续平稳的飞行。

她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让她感觉到神官这个职位带来的一些好处。

在“强买强卖”这事上能够找到一丝安慰。

随庭安告诉她，千万不要过度插手人们的事务，很有可能会妨碍其他神只的工作。

一旦有了无法调和的冲突，那就看谁的拳头够硬，或者是谁的嘴皮子够利索。

于巾然当然知道这一点，从她的社交手段来看，随庭安靠着自己微薄的奖金来和死神罗起建立友谊，足以说明，神界是多么的开放和包容。

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

脆弱的女孩被一男子持刀威胁，警察封锁了整个地铁站，路面上所有的道路都要维持畅通，以防出现最坏的情况。

她当时正在下地铁，就被警察指引到另一处出站口。她听见了女生的哭泣和男人的关节摩擦声。

她能够穿越被警察用护盾围起来的保护区内，看到那名持械者的眼睛。

他的下巴在颤抖，刀刃就在她的颈下大动脉。

她闻到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水和香水混合物。

谈判专家正在安抚歹徒的情绪，警局领导面色沉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女孩出事。

公众会对这样的事情极其敏感，稍微一点处理不当，那些如苍蝇般的记者，就会蜂拥而至。

而他们写垮的是几十个人的人生。

狙击手已经就位，就在那那三个人的身后——局长，谈判专家，刑警队大队长。

他们在就这打头还是打肩膀这件事情，发生着激烈的讨论。

谈判专家心中默念了歹徒的个人信息，思维在快速调整着战略，根据歹徒和人质之间的关系，来找出两人共同的矛盾点。

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是情侣矛盾，还是债务纠纷，又或者是更加隐晦的关系......

他们长达四个小时的对峙让双方都感觉到疲惫，歹徒的情绪越来越激烈，递过去的水和食物都没能建立起一个良好的沟通关系，谈判专家建议为了保证人质安全，尽量离远一些。

警察局长心里想的是，一旦人质出现差错，竞争对手很可能大做文章，那么地位就会......

枪声响起。

子弹打进他的肉体里。

于巾然站在地铁站前的十字路口，看到一辆飞驰而去的救护车。

正当她惴惴不安的时候，什么罚单都没有到来。

微信里收到一条短信：“下不为例。”

是随庭安发来的。

“请大家带好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南方航空祝您旅途愉快。”空乘人员的甜美嗓音回荡在整个机体。

于巾然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落地，就疯狂地呼吸那熟悉的味道。

她没有告诉父母今天回来，也没有通知家乡的好友。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之后，就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小姑娘本地人啊。”开车的是一位大叔，操着一口家乡话。

“是啊，回家看看。”

“还有不久就要过年了，这是放假了回来看看是吧。”

出租车司机是最喜欢聊天的职业。他们可能不喜欢一个封闭的车厢内，充满着尴尬的气氛。

拼命找着话题，生怕安静会杀死车里所有人。

随庭安看到这位出租车大叔十分用心，在车里放了车载香水，不是那种很浓烈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闻着桂花香，想起学校曾经也种过这种植物。

开车的大叔穿着一件大棉衣，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打底衫。

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一样，会下雪。但由于气候湿润，总是冷雨夹着风，这比那种干冷更令人难以忍受。

南北有个共识：北方过冬靠暖气，南方过冬靠正气。

高中时期，南方学生们全都把门窗关紧，一屋子人在冰冷的教室里瑟瑟发抖，老师常常鼓励大家，下课时去外面晒晒太阳。

南方的冬天，室外比室内还要暖和。大太阳下的操场，散发着一股塑胶场地的味道。

“您开车多久了？”也许是见到家乡人感觉到亲切，不喜欢过多交流的于巾然也大开了话茬。

“十五年哦，从我是个小伙子就开始咯。你家住在金湖小区是吧，那里以前是个橡胶厂。你是那些拆迁户吗？”

车飞快地行驶在道路上，阳光照在车牌上，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