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哦呦，不得了，那就有钱拿。买房子还便宜，有补贴。”

“还好，现在都旧了。”

“房子有不旧的时候嘛，能住就行了。我那儿子，天天打游戏，读书又读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钱买套房子，难哦。房子太贵了，涨了好多倍，也不见降下来。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个大学生，你说，这房价会不会降下来。”

“这我就不好说了，”于巾然觉得这个问题，新闻频道的主播会讲解得很清楚。“但是最近的房价都很稳定，国家也在调控。”

“我只能求神拜佛，希望之后的日子能够过得顺顺利利。”

求神？于巾然突然笑起来，她想象一座随庭安的神像，一群人跪在她的面前，顶礼膜拜的样子。

于巾然看到司机的后视镜下挂着一个平安符还有一串佛珠。

很多出租车司机都会放个平安符，出门在外保平安。

司机大叔讲起自己的事情，仿佛就像决堤的河水，滔滔不绝。副驾驶上有他的工作牌，如果能够给他打分，于巾然要给他五星好评。

“你是做什么的啊，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她是做什么的呢？神官是个正规职业。不过要是说出来，会被认为是个中二少年，或者是精神病患者吧。

在人间活动，需要一个适合的伪装。随庭安是书店老板，其他的同僚都是这个身份，那她应该说什么呢？

“我是个民情调查员。”于巾然说道。

“民情调查员？这是什么职业，是国家的机关单位吗？”

“是的，差不多，就是关注民生民情的工作。”

这也没错吧，只不过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民生民情罢了。

“了不得，是个公务员吧。听说你们公务员考试，好难好难，一百个人选一个，你就是百里挑一啊。”

于巾然脸红了。

“能不能向上面反映，房价不要再涨了。”

于巾然笑了笑。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她的笑颜，也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个好人，小姑娘，”于巾然觉得那司机的声音变了，但好像又没有变，“神会保佑你的。”于巾然听到这句话，想要笑出声来。她继续凝望着外面的窗户，想到自己很久没有回家，有些近乡情怯。

他们前方有一座大桥。

这是他们市里最宏伟的一座桥。通体白色，于五年前建成。

没有像其他大桥一样用桥墩和吊索来支撑桥面，而是用于巾然根本不清楚的力学理论来完成了这项壮举。

从远处看去，那座大桥就像一只正在展翅腾飞的白色蝴蝶。

于巾然在电影上见过那种可以吊起的索桥，那些地方，往往是电影里的重头戏。

主角和反派两人在桥上展开追击，桥面正因为警察局长的指示而缓缓分开。主角往往会不顾一切地向那座断桥飞驰而去。

在影院里，所有人都为了那横冲直撞的主角揪心捏汗的时候，他总能突破物理极限来完成“斑羚飞跃”。

出租车驶上了大桥。

她正在一只白色蝴蝶的背部穿行，想象着蝴蝶飞起来，带她去任何地方。

白色的云彩划过她的窗外，金色的阳光透过车窗，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她看到光的三原色落在白色座椅上，一只白色的鸽子正透过车窗，用它黑色的眼珠子看着她。

司机正常地开着车，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异样。

即使一道人字形的大雁正飞过他的眼前，有一只大雁还在他的车窗前拉了屎，他也毫不在意。

等等，大雁和鸽子为什么都在低空飞行？

于巾然往窗外望去，看到一块块被道路和桥梁切割成的大地。

她打开车窗，微凉的风从缝隙中灌进来，比原来的刺骨。

于巾然伸头往下看，发现这辆车真的漂浮在空中，她能够看到穿过市区的江河，像一条丝带。还有那些密密麻麻但是有规律的楼房，顺便感叹了一会儿城市规划设计。

心想，要是能在夜晚看，那得多美。

于巾然知道自己又在梦中。

这一点，她知道的尤为清楚。以往，她还会觉得惊讶。但自从当了神官，世界上离奇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只会觉得来不及将一切有趣的事情记在脑海里。

“到了。”司机对她说。

他把车子停在云端，对着后视镜里的于巾然说道。

于巾然想，这是梦境，我绝对不会掉下去。

她对上次的“高空坠落”心有余悸。

“我不是到这里下车啊。”于巾然瞄了一眼高度，最终还是向怂低头。看来恐惧不会因为是梦境而改变。

“怎么不是，”司机拿出一张地址，他指着上面说，“你看，这不是吗？天空城桂花路120号。”

于巾然凑过去，看到那张卡片上真的写了这个地址。

“我没给你这个地址。”于巾然知道梦里自有一套规则，但她现在有点叛逆心理，就不想跟着梦境的逻辑走下去。她知道，自己就应该在司机叫她下车的时候，下车才对。

她不会掉落，因为天空上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地面。她能够稳稳地站在云端，欣赏着从一朵厚重的云层后，微微探出头的红色夕阳。

“到了，我还要做生意呢，这里不能停车，我这不是按照时间跳表，是按照路程调表的。你要想让我等着，我得按照时间来算钱了。”

于巾然说不过这梦中的NPC，思前想后，问道：“我要给多少钱呢？”

“二百，不多收您的。”司机指了指前面的计程表。

红色的数字正好跳到二百。

“微信支付宝都可以，就在后面，麻烦给个评价。”

于巾然给了钱，并且在“十分满意”“一般”“不满意”中选择了“十分满意”。司机笑着说，谢谢您的好评。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门只开到一半，于巾然又关上了。她一眼望到那被稀薄的云雾遮挡的大地，还有那些郁郁葱葱的绿化植物，以及她十分熟悉的标志性建筑物。

于巾然觉得有些眩晕。

司机看到她迟迟不肯下车，便下车，绕到她的座位旁，为她打开车门。司机稳稳地站在云端，和她想象的一样，轻松自如。

“你怕什么呢，这里是桥。”

“是桥，我们站在桥上？”

“对啊，我们刚刚不是在桥上吗？”

于巾然想，这可能是想象和现实结合在一起。她现在应该睡在一辆出租车上，正昂着头，微张着嘴打瞌睡。

她结束完那个任务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她现在就在车上，没关系。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安慰自己，在心中默念道。

于巾然下了车，司机跟她说了一声您走好，便消失在一朵像一样的云里。

她的人生冲击还真是一浪接一浪的来。于巾然站在明亮的天边，四周无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想，自己的梦境应该会自动往下推进。她刚刚想用主观意志阻止自己下车这个动作，失败了。梦境需要她下车，那她就必须下车。无论自己如何挣扎。

“有人吗？”她在天空中喊道。

声音很快就在风中消散。

没有预想中响彻寰宇的回声。

于巾然打了个喷嚏，她实在太冷了。冷的她打颤。南方的室内即使再冷，也抵不过北方的室外。

她放弃了羽绒服，身上只穿了毛衣和棉服，下飞机的时候，温度刚好。风刮过她的眼睛，冻得她睁不开，这简直比守夜人的北境城墙还要冷。

天边太阳的温度，也不足以驱赶这份寒冷。她想，自己在车里会不会是打开了窗户，才导致她梦见这么寒冷的氛围。

偶尔在她面前飞过的鸟群，无一例外的都避开了她。

于巾然茫然不知地走在天际，一切好像很真实，但又不真实。

她把手放回口袋里，摸到刚刚司机给她的那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她根本不知道的地址。

“天空城桂花路120号。”她牙齿打颤地念出这个地址。

一座云桥出现在她的面前，从她不远处延伸到无际的天边。

......

......

随庭安把手机丢开。“去他妈的奸细，他们全家都是奸细。早时我怀疑于巾然有问题的时候，他们一个两个屁都不放。

“现在倒好，还敢来怀疑是我的人捣鬼。这是什么逻辑，林清焰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会说出这么无脑的话来。

“当时我可是站在她的对面，她一个只会瞬移之术的傻子，怎么能够想出这种东西，放屁！”

陆传祺把可乐放在她的桌前，杯子里放满了冰块。虽然是十二月份，但神的身体不受四季变化的影响，她的怒火也只能由这些东西来浇灭。

店长怒发冲冠，给林清焰大人打了很多个电话，对方都暂时无法接通。陆传祺只好帮她消消气，然后写下了一封信，递给随庭安。

“店长，我们还是送信比较好，林清焰大人不会长时间待在人间，所以手机也会有打不通的时候，不如我们还是送信吧。”

送信，这是神官之间传递秘密信息的手段。陆传祺觉得这是一种神术，毕竟风云榜大会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传达内阁消息。

随庭安不常使用，因为她没有要谈论的秘密，更没有能够谈论秘密的人。

城隍爷整天游手好闲，也没个正形儿。

随庭安就算跟他说世界机密也不一定记得住。

更别说现在他有了一个小弟，土地神十六。

按道理，城隍爷不会允许其他神只进入他的领域。但十六帮随庭安办成了一件事，城隍爷又见他可爱便收下了他。

这下子，一个游手好闲，变成两个游手好闲。呵，男人。

随庭安想到自己人要被冤枉，不得不拿起笔。

她要怎么写才能让林清焰看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