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虚幻之境里复活了一个人？这不可能，虚幻之门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两个世界里，那些逃出来的角色，只不过是强烈的妄念所致。所以，他们会受到现实世界的限制。一旦他们从虚幻之门里走出来，那等同于，主神承认了他们的存在。

角色能够自如的穿梭在两个世界里，不受任何的影响。

就算是她，也从来没有进入过虚幻之境。而梦貘说，她在虚幻之境里复活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果她真的打开了虚幻之门，两个世界的边界会变得模糊不清。

换言之，人类也能够进入虚幻之境中。

这样会引起极度的恐慌。当世界真假难辨，世界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泡沫。

他们所想象的，所理解的，所表达的世界，全部被保留在虚幻之境内。

人类会面临那位穿着皮衣躲子弹的仁兄一样的困境。

“后来呢？”随庭安极力平复自己内心的躁动，她要听完这全部的事实。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梦貘出现将士之中，他绕过那些斧钺钩叉。防止那些刀刃划伤自己。

随庭安推开前面碍眼的士兵，他立刻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保持着他护盾的动作。

“那这些是什么？”随庭安指着周围的一切。

“我说了，这是被我吞噬的梦境。”

“为什么于巾然也在这里。”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梦境，我现在做的事，只是把我吞噬的梦境，还给你罢了。”

“千年前，我和她认识？”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梦。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

“你知道，你只是不告诉我而已。门口的石狮子，要我来到荣格堂，而你，曾经是吞噬过我的梦境。这一切都是主神的安排对吧。我很好奇，主神既不愿意见我，但总是弄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来牵制我。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她在对抗谁，而我和她又是什么关系！”随庭安逼问梦貘。但他那恼人的态度，让她抓狂。她讨厌梦貘眼里淡淡的神色，好像自己是个傻子。

她想要发泄。但她在梦境中，使不出任何的神术。那好，她随手想要夺走那些握在士兵手中的刀剑。纵使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将其拔出。

梦境是他的世界。

梦貘看着她，就像看着苍穹下一只弱小的蚂蚁。

这场景，似乎触碰到她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她不得不承认，这千年来，她每日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到底做了什么？而不是，她做错了什么？随庭安告诉自己，应该冷静，冷静才下来才能找到事情的脉络。

事情的脉络......

她为什么会梦到于巾然，而于巾然在千年之前，深陷囹圄。是谁要抓她，又或者是她在反抗什么。那个场景里，于巾然手中的黑色长剑，她没有见过。还是说，就连那黑色长剑她也忘记了。她默默记下黑色长剑的细节。等她从这个狗屁梦中醒来，要好好问问于巾然。

可是她会记得吗？随庭安知道这是一种奢望。

随庭安深吸一口气，按住心里那团火焰。她尝试露出笑容，但她尽力了。

“你觉得是你的主神在耍你，让你来到我的地盘。”

“我的世界里，没有主神不知道的事情。”

“主神有一件事情不知道。”

“什么事？”

“梦境。”

梦貘挥手散去那些场景。血流成河的战场，一瞬间化成青烟，消失不见。他们一起来到湖边，清澈见底的湖水宛若天空之境，从远处吹来一阵微风，笼罩在湖面上空薄薄的水汽彻底散开。

随庭安看到记忆中的场景，和梦貘说的一模一样。

梧桐树，湖面，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古井和白色粗绳呢？

梦貘长身而立，他站在湖边，任凭风卷起他的衣袂。

随庭安刚刚要开口询问，梦貘开口道。

“神为了给人类一点隐私权。把梦境作为他们的最后净地。梦境早就了我。你的主神，从来没能干涉你的梦境。你在梦境中，是安全的。”

“神的意志不是统一的，他们没有绝对的高低之分，只有意见不同。那我就是他们中间的混沌地带。神兽，总会受到一点偏见。所以，没人来管我。我把你的噩梦吞噬，也没有人知道你做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所以，即使你逼问我，我也不能告诉你，你的梦境代表什么。这不是现实，而是你的梦境。又或者说是记忆的发散。人间不是有很多说法吗？有个人还写了本书，专门讲怎么解析你的梦。你有时间可以买来看看。”

“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我说了，只是还给你。”

在随庭安看来，这句话有一种神奇的踏实感。有可能是她身处于梦境之中，对于梦境制造者的迷之信任。信任？这是身处于虚幻之中最危险的词语。她很清楚，盲目地相信一件事情，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梦貘可以杀了她。在此时此刻，她毫无战斗力，也没有人能够帮她。随庭安不知道他厉害到什么“丧心病狂”的程度。她的的确确感觉到，梦貘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影，她的预觉从未有错。自己之前会去找他，应该没有这么愚蠢。

她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你在这里真的有店铺？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在做梦。我其实根本没有走进这家店，也许我连金狮巷也没进来。”

“你不是使用幻境的神吗？这点都看不出来。”

“很难说。有时候，我认为幻境比现实更真实。不过还好，我做的幻境，维持的时间不长。很容易就被戳破了。可你是精神控制，比我要厉害得多。”

“我就当作是你在夸我。你之前来的时候，跟我讲了许多故事。都是我那偏远森林里听不到的趣事。我只收噩梦，那些美梦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价值。幻境里都是人们想看到的东西。我很好奇，如果你自己给自己造个幻境，你最想看到的是什么呢？”

随庭安认为这个问题及其无聊，他就是在揶揄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神兽，就算是在她没有失忆以前，境界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他识人断物的本领，早该如火纯青。

“你这明知故问的性格，是不是要改改。”

“你就这么想知道自己失去的记忆是什么吗？无知才是幸福。”

“愚者无知的快乐，智者知之的快乐。很明显，我是处于中间那层，既不愚昧，也不豁达。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看来你想过这个问题。”

“我忍受不了对自己的一无所知，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即使很痛苦，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不害怕？”

“有什么比不认识自己更可怕吗？”

梦貘陷入沉思。他没有再说话，看了随庭安许久。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她灵源里的空洞不被填满，她真的衰竭会死。”

“我知道她的灵源里有空洞，不是有你的丹药吗？”

“我的丹药救不了她。”

“所以你骗我吃药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梦？好吧，让我醒过来吧，我还得想办法救她。”

这个消息令随庭安陷入焦虑，看到梦境之前，她不能让于巾然死，看到梦境之后，她更加不能让于巾然死。有可能，她浴血奋战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那个被复活的人，苍天，到底是谁。她记得自己还和林清焰争辩过，虚幻之门不能打开这件事。没想到，事实来得如此突然，给她一个半年都缓不过来的耳光。

根据那些长舌妇一样的神官描述，她那时候就是一个疯婆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自己满身是血的跪在天地之间，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委。她自己倒是觉得这是件很酷炫的事情。

她不打算告诉于巾然这件事，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即使让她独自一人背负所有的秘密，这感觉会很难受，但也要这样做。告诉于巾然，只会多生事端。按照她的性格，羞愧自杀都有可能。在管中窥豹的情况下，贸然地行动，会让自己更佳被动。

她暗暗地拿定主意，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所以，于巾然是轮回转世了吗？意思是，她能够轮回，而我就要背负着这些事情受苦受罪。这个想法在随庭安的脑海里不断回响，这让她有些嫉妒。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就连主神的脚丫子都没能见着。而她居然在千年以前，就已经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在当下，随庭安对于巾然感到无比厌恶，这种感觉，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情绪如同过山车，一会儿灿烂一会儿悲伤。

现在不是嫉妒和对比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随庭安检查了一下自己起伏不定的良心。良心对她说，没事，还能再折腾一会儿。

“地官给了你一样东西。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境界变低了，感知能力也会变差。”

“地官？”

“就是个老头，他在你的后颈放了一颗黑色的小石头，那是个好东西。”梦貘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