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废稿的意思吗，就是被作者废弃了，没有采用的稿件。有些作者写到一半，发现自己写不下去了，就放弃那个思路重新写一篇新的文章。里面的人物就会停留在稿子结束的那一刹那，他的生活再也不能向前推进，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他会不断重复地生活在最后的场景里，直到他自我觉醒。废稿如果太长，人物的自我意识就会觉醒得更加快，能力就会越强，还有就是这个作家的个人写作能力，塑造人物越是丰满，就越是能够逃离出来。”

“他们跑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进入任何一本书，过他们想要的生活，或者是生活在人类世界。”

“他们不会失忆吗？”

“会，但很缓慢，他们的能量很强。没有这么容易被人类时间冲淡。”

“那他们也挺可怜的，被放弃的人生。”姜路云小声地说道。

“你知道一般N号觉醒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吃喝玩乐，享受人生？”

“不是，他们会把创造自己的作者替代掉。”

“替代掉？意思是......”姜路云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心里认为的那个答案太过于血腥。

陆传祺向他点了点头。

他惊骇得捂住嘴巴。

“替代掉作者之后，他们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人生还有他们笔下所有人的人生。有一种说法是：写作就是扮演上帝。如果想让世界下雨，世界就会下雨，日出日落就在一瞬间，厌倦了白昼，可以降临永夜。”

“好像很厉害的感觉。”

“这些都是在小说世界里，现实世界怎么会这样，想多了你。”陆传祺拍了他的后脑勺。打碎他脑海中正在努力编织的梦境。

姜路云挠了挠头：“抓到N号之后呢？”

陆传祺指了指天花板：“那些人会给奖励。”

“真的吗？能够的多少？”

“不知道，按照N号的级别来定，越厉害越值钱。”

“我们能够换一个店面了吧。”

“那当然。”

姜路云看着店内寒酸的样子，难怪没有人愿意进来买书，所以这里才会这么穷。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把，他一转头，看到一位古代人站在他面前。

她穿着黑色的修身武服，背上背着一把红色弯弓，上面雕刻着复杂的梵文。头发被高高竖起，上面系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她的腰间垮着一把长剑，绣着梅花的皮腰带上挂着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剑柄上整齐绑着黑色布条，可以看见的是，和其他配饰相比，刀柄上没有任何的花纹。平滑干练，没有裂痕。

一会儿的功夫，这人就换好装备了？夸张的配饰以及带有攻击性的武器，还没走多远，就要被警察拦下来。更何况，他们还要带着这些东西上地铁。安检绝对不能通过。店长好像一点常识都没有，脑子里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乱七八遭的思想，和她以前的生活有关吗？

“店长，你穿着一身出去，不会很奇怪吗？外面的人会以为你是个......怎么说呢......有妄想症的人。”姜路云斟酌了一下，决定把“中二”这个现代词汇去掉。

“真的吗？”随庭安疑惑地问。她转了一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陆传祺。

姜路云和陆传祺在随庭安无知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随庭安翻了个白眼，又回到内室。

“店长这是多久没有遇到N号了？”

“清朝之后？民国之后？我也记不清了，完了完了，我好像是被人类时间消去记忆了。”陆传祺拍了拍脑袋，想要努力回想起自己逃出书籍之后的事情。奇怪，不应该这样啊。

记忆像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啊，我想起来了，”陆传祺开心得像个孩子，“店长每次都这样，十年前也是这样出去，还和别人合影了呢。”

姜路云脑海里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店长会老老实实地和别人拍照吗？店长不会在拍照之后，用及其残忍的方式将那人凌迟至死......

“这样总行了吧。”

随庭安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开的叉直到大腿根部。她没有刻意掩饰或者影射。就只是站在那里。从上而下的曲线，如天神精心按照黄金比例雕琢似的。

她原来就是这样的迷人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店长吗？

姜路云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根崩得很紧的弦，快要断了。他瞬间红了脸，背过身去，随庭安似乎碰到了他心里的含羞草。他原本以为店长是暴风雨里永不熄灭的火焰，发火的时候，好像感觉到决定命运的笔尖刺进心房，让人望而生畏。

而这样撩人的时候，火苗窜到了他的心里，心脏像是被放在黝黑的铁板上慢慢煎熬，令人口干舌燥。

随庭安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黑色的扇子，轻轻地摇曳着，扇子抚过她的红唇，真是让人羡慕它能够触到那点朱砂。随庭安走向姜路云，她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姜路云的背。姜路云身体一震。

“那个‘N号’现在在哪呢？”

......

......

谢雨帘记事时，她就在福利院里。孤儿院背后，有一座树林。湖水被树林拥在怀中。夏天的时候芦苇丛间婉转而过的小溪上有几只俏皮的小黄鸭，冬天来临，湖面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如同一触就破的蝉翼。

她把一颗小石子扔进水塘里，泛起涟漪，山间的水滴声、虫鸣声、风吹过花草的沙沙声混杂在一起，在这样赞颂的乐章里其中参杂着她的脚步声。她眺望远方，白色的云在天上飘来飘去，破云而落的白鹤揪着她的心。

如果她能够像野鹤一样冲破云霄该多好啊，她呆望着眼前的如同仙境般的巨画。

东方出现红光，天着火了。她想起现在还是午后，为什么天边就开始出现火烧云这样壮观的景象，难道是她流连于山间太久，而忘记时间了吗？

大火先是燃烧了蓝白色的天空一角，远远望去，已经将近烧了三分之一，露出背后可怕的黑夜。

空气中花香和雨后青草味消失了，她终于觉得不对劲。大火继续吞噬眼前的巨画。接着是山峦，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被点燃，浓烈的焦味和黑烟开始蔓延，周围满是刺鼻的草木灰。

眼前的湖水开始沸腾，好像有人在下面支起了火炉，蒸腾的热气和黑烟交织在一起。

她手足无措，只能看着天空大地，花草树木，就连树林后面的福利院，全都尽数毁灭。

世界被焚烧在一个土陶色的铁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