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巾然接到一份新的工作，是在某个地方为客户画上一幅墙画。

这种工作在她手机里的跳蚤群里偶尔会有，能不能抢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设计费和劳务费一般看墙画的大小还有顾客想要的效果及色彩搭配等其他因素来决定。

像她这样无名无姓的画家，费用也高不到哪去。她首先上门了解了顾客的需求。

顾客是一对年轻夫妻，想在自家墙上描绘一幅符合家居风格的画作。

他们毕业于某科技大学，在新生时期就在一起了，一直陪伴到他们研究生毕业，而现在两人还一起读了博士。

从十八岁开始，眼睛里落下名为对方的星星，直到此时依然闪耀。

“于设计师只要用心来理解就好，我们也无法描述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只是，想要每天看到之后，能够心生喜悦的画作。”

往往这种要求是最难的，没有标准的标准，是最难达到的标准。

于巾然向他们征得同意，能够参观一下他们的家，从家里的摆设与生活气息里找到一些灵感，他们同意了。

这是一间一百二十平的平层套房，从地上放满的绿植盆栽和阳台上种多肉植物，原木色的地板还有原木制品占了大部分空间，整体呈浅色调。

墙画的地点是在卧室里，正对着床的墙面。

她走进卧室里，浅咖色的地毯上放着一个黑胡桃木边几，上面有几本还未看完的书，书签害羞地将头顶留给世界。

不要用太明亮的色彩和复杂的构图，简单明了，干脆利落更加适合他们。

夫妻二人要去外地参加某项科研成果讨论会，于巾然有一个月时间来完成这项任务。

离开后的于巾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满足需求呢？

午后的太阳太猛烈了，烤炙着人和大地。

于巾然在阳光下根本睁不开眼睛，汗从她的蝴蝶骨顺着背脊流下来。

午饭还没吃的于巾然，在街边买了一个烧饼。就着一瓶矿泉水吃起来。

她一边走着一边吃着手里的烧饼，嘴角微微沾了一些酱汁，她却不自觉。

交通信号灯亮起，她停在斑马线前，捧着食物嘴巴不断咀嚼，腮帮子鼓得像一只仓鼠。

月亮、太阳、风、花。

她脑海里想到这些元素：昏黄的天空下，夕阳落在蓝色的湖泊里，蓝色湖水映着波光，汇成夜幕下的星辰，太阳在水中倒出一个圆，是思念的月亮......

风吹过的地方长出花来，从远方而飘来花瓣形状的微风融进男孩的眼里......

他揉了揉眼睛，花瓣化成了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

交通信号灯亮起。

她从想象的世界抽离，阔步向前。

迎面而来的人们相互避让，嘟嘟嘟的倒计时，像是催促人们加快速度通行。

一个人影撞到她的肩膀。

她看到一双眼睛，好像似曾相识。

来人向她说了一声抱歉，慌慌张张地向前跑去。

相会的人潮终于分离，原本像是蚂蚁过境的斑马线露出原貌。

于巾然走到安全岛，才想起来刚刚那个人是谁。

在张季秋的画室前看到的女孩，她看起来神色紧张，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于巾然回过头，看到交通信号灯不再闪烁，上面的倒计时也停止了。

出什么故障了吗？

这条贯通整个市区的十字路口中央，出现一名身穿黑色旗袍的女子。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所有车辆都避开了她。太阳光芒照在她的身上，却像是冷光一样失去了温度。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片薄薄的事物从天上徐徐飘落，于巾然定睛一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左肩上。

她抬起头，发现上空早已经被绒毛般的雪花填满。八月盛夏，怎么会下雪，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旁边的大楼放了造雪机......

她本来想跳过这个荒谬的想法，但于巾然向四周望去，身体骤然僵住了。

心更加冰凉。

面对鹅毛大雪，路上的人对此毫无反应，他们行走在大雪里，即使雪花落在他们的刘海上结成冰晶，也没让任何人抬起头望望这诡异的景象。

十几米开外的路中央，那名无视交通规则的人打开一把黑色的绒扇，将手背在身后。

她如寒冷高峰上最孤傲的红梅，立在雪原里，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暴风雪在她面前乖巧得像个讨吃的幼犬，手指间旋转的雪花慢慢长出细小的冰刺，眼眸一抬，冰刺如炮弹般弹射出去。

冰刺冲向一个老人，于巾然惊得不敢眨眼，那冰雪会刺进她的身体里，然后......

不要！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雪花碰到老人后，穿了过去，像是穿过空气般，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它继续前进，戴帽子的男子，玩手机的女子，吃糖的小女孩......以一种追踪导弹的方式前进，最后命中目标。

冰雪刺进柔软的肉体里。

血花在那个落荒而逃的女孩胸前盛开。

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她被钉在交通信号灯塔上，嘴角淌着鲜血。

“救命......”她的声音淹没在来来往往地人群中，只有于巾然听到了这句话。

于巾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一件恶性伤害事件，她要报警。警察会在几分钟之内赶来，解决掉这个暴徒。

随庭安走到女孩的面前：“你就是那个N号，雪花能够伤害你，看来真的是了。”她回头看着人潮涌动的人群，却皱起眉头。有一个女人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在说什么？

随庭安闭上眼睛，仔细听到：“有人受伤了，是一个女孩，对，在十字路口，请快点来......是女人，凶器？我只看到了暗器，是一枚雪花......我没有在开玩笑，请不要挂断......”

于巾然感觉到握着手机的手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按住了，黑色旗袍出现在她的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色的嘴唇。

她轻轻拉下于巾然放在耳边的手机，过程缓慢而轻柔，像是怕弄碎了她。

于巾然心里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那只手，刚刚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想要这样的手触碰自己，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她没有办法反抗。

恐惧如一条毒蛇爬上脚背，占据着她的大脑。眼睛顺着嘴唇往上移，直到这一瞬间，她才看清了那个人。

于巾然身体像是被电流穿过，片刻后，困惑盛满了双眼。眼睛，鼻子，嘴巴，为什么......

是梦吗？她在梦里吗？

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在画纸前想象的人一模一样。

那张脸烧坏了大脑与身体控制系统，她很想叫出来，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

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