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镇长有点不耐烦地站在那里，不停地询问着“人都到齐了吗”。

十几个孩子从人群中跑出来，安东尼弯下腰迎接他们，他跟每个孩子打招呼，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都到齐了吗？”副镇长又问道。

人们环顾四周，似乎自己家的每个人都已经到齐，就连独身的安东尼先生也已经到了，于是他们点点头：“到齐了。”

副镇长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身后的小队挥挥手：“行了，派一个人赶去把病人叫过来。”

那人应和一声，便离开了。

就在这时，安东尼举手喊道：“等等，加亚一家子在哪里？”

加亚就是那天提问题的小男孩的姓氏，老加亚总是独来独往，似乎与谁也不说话，也没有结交到一个朋友，所以竟然没人发现他们一家子竟然还没赶过来。

安东尼挤过人群：“副镇长，我想去通知他们，麻烦您让那位兄弟别这么早去传信。”

副镇长点点头：“你去吧。”

安东尼于是又爽朗地笑了：“副镇长果然通情达理。”他转身离去，却被一个人拉住，安东尼一看，是镇上卖肥皂的大婶。

“怎么了？”

“我看，你就别去了。”大婶说道，“说不定他们早就自己走了，没跟着大部队呢？”

“那哪行啊？”安东尼说，“我去确认确认，要不然心里头不安。”

安东尼觉得不能让大婶拦住，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于是匆匆扯开大婶拽住他的手，向着街道尽头跑去。

一个男人问道：“副镇长，您怎么不去通知那人啊？”

他往身后瞥了一眼，然后走到男人身前：“我问问你，你还看得见那人吗？”

“这……他都跑了几分钟了，哪能看得见？”

“你也知道他是跑走的，这也没有马，谁能追的上他？”

“可是……”男人急了，“病人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万一撞上了。”

副镇长点点头：“你确实清楚得很，没错，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谁撞上了病人，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回镇子里，谨防传染。”

“这……”大家脸上都有点难看。

副镇长道：“我现在是掏心掏肺地讲，我们要把工作干好，第一就是打赢时间这场仗，病人们在镇里待的时间越久，被传染的人就越多，这都是血淋淋的数字。”

他又举起那手表，其实镇子上的人没见过这种货，只知道是计时的道具。副镇长指指手表：

“你们看，每一刻指针都在向前走，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谁想留下来的，尽管留下，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副镇长转身就要走。

“怎么办？”

“咱们现在就得走，要不然很可能就过不去了！”

“您是怎么劝的，您看看，现在安东尼先生回不来了。”

“哎哟，这哪能怪我，怪他心善。”

“瞎善，照说我们哪认得加亚一家子啊，要不是孩子一块儿学弹琴，我连有这么个人都不知道。”

“可不是嘛——他爸爸一天到晚死气沉沉，跟个死人一样，看见人也不知道说话，谁管他们呀！”

副镇长已经走了，他的身体仿佛延伸出许多无形的钩爪，拉动人们往前走去。

人群缓慢地移动了。

安东尼并不知道加亚家住哪里，他知道问其他人也是枉然，幸好他当初在招学生的时候要求孩子们登记了自己的家庭住址，他冲进门去，拉开抽屉，翻找一阵了，所幸他的学生不多，没翻几张，“加亚”的名字便出现了。

他一看登记表，傻眼了，加亚这臭小子，不知道自己家住的地方怎么用门牌表示，直接画了张似是而非的图。

只见图上潦草地画着几棵树，还用蜡勾出镇子的外边，比较有效的信息是几个画得非常不成比例的方形，这大概是房子的俯视图。

安东尼有点着急，但是越急越难思考，他冷静下来，夺门而出，左右观瞧。

图上标着乐器店的位置，然后又画了几个长条，这大概是街道。

安东尼按照图示跑过相应数量的街道，然后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我就说！这附近我都认识，还真没见过加亚他们家，这图画得也不对啊！”

安东尼手心出了汗，将那登记表捏得有些皱了。

他又看了一眼图，仍然没有头绪，这附近的人家他都清楚，加亚他们家到底在哪呢？

安东尼怅望灰天，突然，一个诡异的点子滑过他的大脑。

不会吧？

惊了！

他从街区里跑出来，望向远方。

戈壁滩仍是苍茫一片，但是却有几分绿意。

那是数十棵高大的杨树。

他又看了一眼图，没错，白色的树干，绿色的叶子，最关键的是，树都长在镇子的范围以外。

加亚当然不会写自家的门牌，因为他家并不在镇子的辖区之内。

安东尼朝着那片杨树跑去。

老加亚扛了一棵树苗，像往常一样，他要把树种到戈壁上，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件事，他已经付出了半生的光阴，他做的事情如此无意义，以至于一跟别人提起，就要惹他们发笑，于是他索性不跟别人交谈，省得他们笑自己。

就在他要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听见门板发出了几声震动，这震动有节奏，不是戈壁上的阵风带来的。

他将门打开，看见安东尼浑身是汗地站在那里。

他虽然不善交谈，但还是决定说些什么，感谢这位教孩子音乐的老师。

但是他刚把手伸出一半，就被安东尼死死握住，他眼珠子被戈壁上的风沙吹得通红，咽下一嘴沙子，嗓音梗塞地说道：

“加亚！快点走！咱们这里被划为隔离区了，病人要过来，镇子边缘的人们还在等我们呢！”

老加亚听了，肩上的树苗立刻掉在地上，他立刻抽手回屋，喊道：

“快点！快走！”

安东尼笑了，事情终于解决了，这样他们就能获得安全。

那天的安东尼很倒霉，总是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