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且记住，莫要吃相过于难看，募来的兵都是看钱办事，你要明白，若是办砸了差事，我死之前，必先杀了你。”韩复镶说着说着，忽然一声暴喝，声色俱厉。

那千总先前见自家县尊将话说的客气，自是如沐春风，惬意万分，好好体验了一把被重视被需要的满足感，却不料韩复镶忽然勃然变色，自是骇了一跳。

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下面好似燃烧着一团焰火，如何还能坐得住。

“县尊，您只管放心，只要我韩长春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叫流贼入城。”千总韩长春赶紧离开座位，行至韩复镶跟前，跪伏于地，磕头不止。

又拉又打，不能因为需要武将，就把这些丘八捧得太高，须知道大明还是文官地位更高。

韩复镶冷眼看着韩长春磕头、赌咒、发誓，很是折腾了一阵子，方才缓和神色，复又笑道：“多事之秋，不得不多叮嘱几句，兹事体大，城防事宜，你多多担待。”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韩长春跌声回道。

“罢了，你去吧。”

韩复镶挥挥手，韩长春赶紧退了下去。

“流贼势大，刁民皆肯为其效死，城中百姓多半想当内应，永新城防困难重重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朝廷大军来援。”

韩复镶呆呆地望着房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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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镶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李自成之乞活军的政策在永宁县的村镇堡寨施行以后，军中又得两千得用战兵，且所有的百姓都愿意提供后勤保障，农村包围城市，永宁县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成为一座孤岛。

永宁城里，时常就有人主动出击，跑到乡下来，寻找乞活军，希望能够加入组织，以便引导组织快些攻入永宁县城，让他们的家人早些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

民心可用，军心士气亦很高，攻打永宁县城正当其时也！

这一次，李自成不打算再用里应外合之策拿下永宁，因为乞活军虽然成军数月，却只经过训练，并未打过真正的大战，恶战，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有杀过人，见过血。

乞活军与官军肯定会有大战，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军，若是突然遭遇恶战，只怕就要糟了，所以李自成便与威震天和惊破天商议，此番攻击永宁县城，不再用里应外合之策，而是用正兵，行光明正大之道，直接进攻永宁县城。

永宁城中布防情况，守备情况，自有永宁城里投效的百姓和盘托出，李自成了如指掌。

散出去的探马，严密监视着洛阳和开封那边儿的动向。

乞活军攻下卢氏县城，且在永宁活动多日，不见一个官军来剿，河南官府，下至县一级，上至省一级，竟然对他们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发展。

这等情况下，李自成所部人马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对手大明政府却是暮气重重，反应迟缓已极，此战未打，已然稳操胜券。

李过等一干军将各自督促手下兵丁打制攻城器械，不数日便造出冲车，楯车，攻城梯等物事。

崇祯六年腊月，农历新年将至，按照传统，家家户户都要忙着过年，一年上头，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有这段时间才能搞到一点儿好吃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的穷苦百姓喜欢过年。

在这本应喜气洋洋的时间，韩复镶却是面色铁青，眼中写满愤懑和忧虑。

他在城门正上方，箭楼前，对面，两箭之地，数千流贼带着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列阵而立，流贼军阵最前方，有好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这些汉子后方，有好些个骑手，举着几面旗子。

其中一面旗子，红底黑字，绣个大大的“李”字。另一面旗子，同样的红底黑字，绣两个大大的“乞活”二字。

“哼哼，不成想这些个流贼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攻城，找死！”

韩复镶冷冷一笑，环顾左右道：“顿兵坚城之下，兵又不甚多，我军守城，千余青壮足矣，师爷，你速速差人去洛阳报信，流贼主力被本县拖在永宁县城之外，请樊军门速派大军来剿灭。”

“是。”师爷应下。

“韩长春”

“在！”

“守住，杀一流贼赏银五两，杀一贼首赏银十两，给现银，绝不拖欠。”韩复镶指一指箭楼中的大箱子道。

“县尊，您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卑职定会把流贼挡在永宁县城外边，不叫他们进来。”韩长春，偷空瞄了一眼箭楼中的大箱子，自信满满道。

“甚好，此处便交予你看管，实心办事。”

韩复镶话毕，便带着手下随从回返县衙而去。文治武功，他韩复镶只有文治一样而已，打仗的事情自有韩长春处置，再者说，城墙上实在是过于危险，还是县衙安全。

韩复镶走了，韩长春便是城墙的主人，他挺直了腰板，环顾左右，大声道：“县尊说了，大伙儿只要实心任事，必定厚赏。杀一流贼赏银五两，杀一贼首赏银十两，杀了就给，概不拖欠。”

他话音一落，预想中的欢呼声却并不如何的大，城墙上的守军官兵大多数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长春暗暗觉得不妙，人心不在自己这边儿，不过他却也不怕，这些募来的青壮，不管是自愿还是不是自愿，只要有他的兵看着，也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想到此处，他就对自己身边的心腹手下们小声道：“这些刁民只怕不怎么情愿守城，待会儿看紧点儿，一旦有逃跑的，有多少，杀多少，不然咱们就危险了。”

他的手下们互望几眼，都是面色沉重，重重地点一点头。

李自成所部兵力五千，远不足以将方圆十几里的永宁县城围住，是以他打算用集中兵力，进攻一面城墙，只要打开一个城门，永宁便告攻下了。

计较停当，李自成便对李过道：“李过，进攻。”

李过点点头，令传令兵吹响进攻号角，冬日河流封冻，护城河无法护卫城池，是以韩长春便令人挖掘壕沟来卫护永宁县城。

乞活军的第一道障碍，便是护城河前面的数道壕沟。

乞活军前锋千人，在各自军官带领下，提着盾牌，掩护填壕部队填壕沟，为攻城锤部队开道。

其余攻城小分队，则抬着特制门板儿，搭一个通道，让攻城梯小分队贴向城墙。

战事一触即发！

永宁城因为处于内地，久无战事，连虎蹲炮都没有一位，就只有几十个弓手，待乞活军在壕沟处停下来，方才稀稀拉拉地放出少些箭矢。

箭矢力道不足，准头极差，莫说杀死，便是杀伤也是寥寥无几。

压阵的威震天和惊破天看了官军感人至深的战斗力，都是相视一笑，将鄙夷二字写在了脸上。

“闯王，似官军这般稀松平常的战力，此城不难攻下，您说要用恶战来将我乞活军练一下，我看多半是要落空。”威震天轻松之下，便与李自成说几句话。

“嘿，这样的对手拿来练兵，再合适也不过，总要叫这些生蛋.子见些血，见识一下打仗的残酷，壮壮他们的胆子就可以了。”

手下都在跟前，李自成便拿出头领的威严，只淡淡地回复威震天一句。

“闯王英明。”威震天笑一笑，不再多话，只专心看着眼前战场。

乞活军短时间之内，已然逼近城门和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