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易散
作者:xun许念 | 分类:古言 | 字数:44.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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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悯山下(1)
一座位于荒野间半山腰的小木屋里,正并排着躺了两个人,一人黑衣,而且柔媚,身上有几处划伤,但受伤不重,另一人红衣似火,金色面具不知遗落在了何处,她眉目凌厉,哪怕闭着眼也含了点拒人千里的疏离。她既是皇城天子的御前琴师,又是名震江湖的魔尊无邪,不过现在的她,是雾江盟宗主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号称赤练。
最先苏醒的是伤得较轻的黑衣女子,身体仿佛记住了从高空坠落的恐惧感,她挣扎着睁开眼,半眯着眼睛适应着光线,首先映入眼里的是简陋的天花板,随后她才感受到身边的另一人。
“赤练大人!”黑衣女子翻身而起,才发觉她身上除了一些酸痛感,竟是没怎么受伤,倒是身边那人,似火般艳烈的红衣,早已分不清是衣袍本色还是被她的血所染红,看着赤练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痕,黑衣女子连触碰都不敢,担心惊到了这个才得到短暂休息的人。
然而纵使她放轻了动作,随着木床承受不住她下床的动作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赤练还是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过去了多久,邬媚?”
赤练的眸中除了刚清醒时有过刹那的迷茫,眨眼间又重新凝聚了凌厉,飞扬的平眉和微挑的眼角,让她哪怕重伤在床,也依然张狂桀骜。邬媚听到赤练一醒来就是这样一番话,不禁一声轻叹:“我去看看。”
“不必了,”赤练从床上坐起身,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拧,旋即面不改色地下了床,“我们一起出去。”
在悬崖上,赤练敢带人往山下跳也算是豪赌了一把,这附近断崖极多,常有来此殉情或自尽的人,因而许多崖下都有附近散户结的藤网常用来救人性命,再给人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也因此这一带山脉被称之为悯山,为怜悯众生之意,他们目前算是被附近散户给救了,但距离跳崖之地不会太远,因此还是要今早离开为好。
这户人家此刻屋中无人,应该是住了一名猎户,屋里放了少不少猎具,那人现在该是出门打猎去了,两人搜遍了全身,只有一点碎银,他们将碎银全部放在了案上,算是对救了他们之人的一点回报,正要离开,邬媚忽然被赤练拖回了屋中,躲在了门后。
邬媚一愣,这才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正在往这边而来,传来一阵踏裂断枝的“咔嚓”声,屋前有一小片空地,在听到那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时屋中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不解,来的既然是人,那么不是猎户就是黑衣人,可若是猎户,想象中的脚步声应当是更沉稳有力一点,来得若是黑衣人,也应该收声敛息,才更好行事。不过疑惑归疑惑,在这种时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在那人一只脚迈进半敞的屋门时,赤练从门后闪身而出欺近那人,来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赤练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仰面摔倒的那人脚下一绊,她如今还处于重伤时期,一时重心不稳亦摔在那人身上,脑海中虽有些发懵可她动作不慢,抬起右手握拳正要落下,却看清了白纱幂篱下戴了原本属于赤练的金色面具上,那双寂静得毫无波动的眸子。
赤练一怔,那人抽出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少年含笑的嘴角和已经恢复得干干净净的俊美面庞,他浅笑着道:“可算找到你们了。”
“宗主?”从门后走出的邬媚在看到少年时先是讶然,旋即立刻捂上了眼镜,从指缝里小心地多看了几眼两人有些暧昧的姿势,退后了几步,“你们继续,我暂时不打扰了。”
“……”
三人退回了屋子,邬媚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问起少年如何寻到了他们。少年把面具和幂篱都搁在案上,笑道:“前些日子才从纪城回来,在驿站遇见了几名留守的教化堂的人,这才想到来悯山看看,一来怕是被人认出,二来也想知道是什么事让教化堂来到了这里,这不正巧就捡到了面具,附近就有一张极大的藤网,就想到你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赤练与邬媚微微沉吟,之前追杀他们的就是教化堂,以银羽为图纹,少年到达崖下时没有遇上教化堂的人,那么他们应该没有昏迷太久,不过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只怕那些人寻来也是迟早的事了,把心中的思量告诉了少年,少年眯了下眸子,沉默了下来。
悯山之所以称为悯山,除了有藤网给轻生之人再一次机会以外,同样也因为悯江的存在。悯江总在夏季最为炎热的那几天才会流经悯山,似乎是专为大旱的山林送来清凉,故有悯江之称,而悯江是皇城内五水的一脉支流,亦为雾江盟涉足之地,不过悯江分宗规模较小,胜在隐秘,此行邬媚与赤练是想将苏萱与苏忆希转移到悯江分宗以免卷入斗争,可教化堂之主曾为少年师者,雾江盟的成立少不了他安插的眼线,他既派人追杀至此,怕是悯江分宗也多半被发现了,可邬媚的存在让他们暂时转移了视线,因此赤练与邬媚决不能再次回头。
苏萱与苏忆希的存在,邬媚的身份,以及悯江分宗的势弱,如今都一齐暴露在了教化堂的眼前,这也是少年沉默的原因,邬媚不能死亦不能生,苏萱姐弟也必须确保他们的平安,至于其他,宗门也好,赤练也罢,哪怕是少年自己,都是为达目的可以利用可以放弃的存在,他眸光闪烁,片刻后道:“若我扮成邬媚与你一同引开那些人,让邬媚先行离开……”
“不可,我们不能让她一人行动,太过冒险。”赤练抬眸道。
“若我去引开他们……”
赤练眸光如刀,剐过少年时让他住了口,“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引开他们。”
赤练张狂,少年温雅,两人的目光有过一瞬的交错,仿佛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少年依仗的是不会死亡,可对赤练而言,纵是如此,她也宁愿站在少年身前。
“好了,我说笑的,”少年忽而笑了笑,眉眼略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人来了,教化堂的人现在应该被缠住了,我们先去最近的镇上吧。”
——*—
躺在小镇客栈里养伤的赤练盯着屋顶的房梁,到现在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少年说教化堂追杀而来的人暂时脱不开身,可在这种边疆之地,少年是从哪儿寻来的帮手?
第一次与少年相遇的那年,她才出道两年,却有一批人自愿追随与她,打着她的名号,成立了江湖所不耻的魔道,称她为魔道至尊。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在乎,江湖皆传她出道两年为正道势力所剿杀,却不知这些都是少年为了让她淡出世人的视线而布下的局,灭亡的只有魔道,没有无邪。还记得那时的少年并没有如今的势力,他的身边只有几个人,帮助他混入了魔道,把他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一天的无邪坐在最高的楼阁顶上,一只脚抵在瓦沿,另一条腿随着衣摆垂落,她看着整个魔道被她的追随者们打理得如一片人间炼狱,觉得既是无趣又是厌恶,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殷红的酒渍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就在那时,余光里映入了那袭白色的身影。
少年嘴里虽然噙着温和的笑意,但他目光沉寂,似乎微笑的假面下,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傲,如同寒夜里的红梅,开得妖烈,却只给予人一抹凋零前的冷香。可就是这样一个孤高疏离的人,就在方才看到她饮酒的姿态一瞬神色上掠过了惊艳,无邪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希望能在这个少年眼里,留下自己的身影。
当初的念头来得轻易,可在成为赤练后,她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冷酷无情的人,也不知少年的眼里是否还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
邬媚与少年并肩走在街上,少年依然一身白袍,邬媚则换上了寻常人家的长裙,并没有太华丽,却勾勒出了她婀娜的身段,衬得她清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妩媚。
邬媚原本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她的母亲便是在那里待了一辈子,她不甘心于被安排好的命运逃离了那里,在差点被抓回去时遇见了少年,从此以后她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邬媚以为少年是一时怜悯才顺手救下她,可后来才发觉少年身上似乎不存在这样多余的感情,最终她才明白她的存活,因为她与一个早已去世的人有几分想象,她受到雾江盟倾力的保护,只是为了在多年后完成一个少年赋予她的使命,之前得到多少温暖,之后的心就死得有多彻底,因为她是少年指尖迟早被遗弃的棋子。
不过少年把她从既定的命运中救了出来,所以她欠少年一条命。
察觉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邬媚四下看了看,在一家小地摊找到了正在与摊主讨价还价的少年,少年手中拿了条红绸丝带,丝带极具坠感,可风一吹,仍会扬起一道柔美的弧度。
“买这种东西做什么?”少年回来后,邬媚问道,他们三人回到宗门前可就只靠少年口袋里的这点银两了,他却还有兴致买这种到处都能见到的丝带。
少年冲邬媚眨眨眼,笑道:“马上就是赤练生辰了,记得对她保密。”在他想来,赤练太过刚强,配上这种的东西正好。
邬媚:“……”生辰就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