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她是个平凡百姓，由于战火纷争背井离乡，路上却被敌方的士兵劫走，眼看就要遭遇不测，却被武功高强的男人救下。她还来不及对他说一声感谢，就被一支毒箭射中了肩膀，而他那似曾相识的目光，成了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

这么多的转世轮回，就算每一世都失去了前世的记忆，那双深邃的眼眸，那怜惜的神情，都为她凄惨的命运之中带来了一丝温暖。

如今回忆就在自己的脑海中，秦梅却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命运之中拼命想拯救自己的男人，居然和眼前的身影重叠。

“为什么是你？”秦梅不敢相信地问道，突如其来的那些记忆和感情，就像是身体里被灌进了一壶酒，让人分不清那些是酒醉后的梦境，还是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她面露愠色，语气中带着质疑，似乎是难以接受，李由在这千年来出现在她生命中这件事实。

“为什么不能是我？就因为我千年前你为了李致远许下毒誓，所以我就不能在你心里得到一丝一毫的位置？还是因为跟我的回忆让你觉得自己不应该爱上除了李致远之外的人？他可以等你千年，化成树妖同你相见，厮守。我就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干涉你的命运？”

李由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虽然千年的轮回已经在这一世结束，但他也无法否认，在每一个救她的瞬间，他的心里对她，早已不是千年前那样简单。

如果这个女人从此消失在世界上，他的生命会因为少了她的存在而失去了一丝意义。而这种感情，应该不是爱，因为他虽然对她有着一丝怜悯，却不会为她奉献自己的生命。

如果像李致远那样长达千年的守护才能算得上是爱的话，那自己不过是对她抱有那么一丝兴趣罢了。毕竟，利用她才是最终的目的，否则自己也不会通过昆仑镜来找回她的记忆了。

秦梅被李由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都对，她的确是因为千年前的先入为主，从此心里都不愿意放下任何人。因为在她心中，爱是容不得辜负的。李致远在千年前辜负了她，不管是真的假的，都依然让她伤心欲绝。

这一世的阿淮和秦梅许下的诺言，她就算记起了一切，也不能在这一世辜负阿淮。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谢谢。”沉默了许久之后，秦梅缓缓开口说道。

李由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就只有一句谢谢吗？”

“还不够？”

“如果我说，不够呢？”

李由似乎对秦梅的反应来了兴趣，在一瞬间靠近她的脸庞，秦梅故作若无其事，心跳却变了节奏。

这张救了自己无数次的脸，现在看来，根本无法让她抗拒。就算是假的也好，那些瞬间似乎都足以让世间的任何一个女人无比感动。

他试探性地，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这一千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若是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那这一切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模样？

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九重天之上，云雾缭绕，光芒万丈。

一望无际的宫殿楼阁，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琉璃金瓦，雕梁画栋。主殿之上，十六根玉石雕刻而成的柱子从云中伫立，金碧辉煌的门上雕刻着龙纹祥云的图案，白玉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红底金边的地毯从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王座之下。

门前的侍卫穿着金银交错的盔甲，手持武器，面无表情地守在此处。

天族的百官身穿黄、白两色朝服，低眉顺眼地站在红毯的两侧。

王座上的男人身穿金色长袍，神色焦虑，面容凝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无形之中给大臣们打来了一股压迫感。

“如今凡世之中，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怨气，所到之处，草木皆枯，不见活物。最可笑的是，这样的怨气，竟然出自一个凡人。以这样的能力，在下界已无人能敌，星命官，你可有话说？”

星命官，顾名思义，是天族专门掌管下界命运的重臣。天上的星星对应下界的生命，若有生灵逝去，天上的星光便会落下一颗，这便是星命这一称呼的缘由。

话音刚落，从大臣之中走出了一位高大威武的男人，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

“回天帝，微臣在前几日就开始彻查命簿，发现在千年之前，一位名叫宁怜月的女子本应自刎而亡，其魂灵却借助法术与肉身融合，于是起死回生，之后，这位女子许下了毒咒，历经千年磨难，死于非命，从而积攒怨气，如今，刚好过了一千年。”

天帝沉思片刻，道：“这起死回生，是下界的大忌，其方法只有天族的人才知道。凡人一旦起死回生，生死则为命簿不可把控，放任不管，天界必将大乱。莫非，有天族之人混入凡尘，利用两族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臣，恳请天帝允许，让我到下界查个水落石出。”

“好，就以人界七日为限，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给我一个答复。”天帝揉了揉太阳穴，“若真是有天族叛党作祟，恐怕是早已蓄谋已久。先静观其变吧。”

“臣，领命。”说完，星命官拱手作揖，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愁绪万千。

——

柳梢头拿起茶壶，将杯中的茶叶添了几许，端起茶杯静静地品尝起来。道观之中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周围的一切安静而惬意。

零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庭院中，鸟儿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叫声。前几日因为怨气而枯萎的竹林与花草，还像之前那样郁郁葱葱。这一切生机勃勃的景象，在暮云合看来却有些诡异。

他踏入道观，只见柳梢头一个人坐在厅堂中，笑眯眯地望着他，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桌上还准备了一个空的茶杯，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云合兄，来的正好，我刚泡了一壶龙井，快来尝尝。”

暮云合像往常一样坐在柳梢头身旁，周身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之余，顺便给这空荡荡的当官增添了一丝氛围。

暮云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入口茶香四溢，后续回味无穷，有人说茶中暗藏着人间百味，在他看来，这个比喻似乎有点道理。

新茶甘甜，旧茶苦涩，似乎如同人生，从新生的喜悦到经历生活磨练，都是由新到旧，由甜到苦的一个过程。

暮云合将茶杯放下，眼神落在柳梢头那张千年不变的脸上，这幅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到底潜藏这什么样的秘密？

他跟柳梢头认识多年，却从未真正地了解他。作为妖，暮云合不太懂人族之间所谓的勾心斗角，也不懂那些尔虞我诈。他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直来直往。

可是，这段时日以来所发生的的一切，都让他不由得细细思考。突然恢复记忆的秦梅，李由隐藏身份的暴露，以及面对这一切时，柳梢头处变不惊的态度，都让他有一种身处阴谋之中的感觉。

思索再三，暮云合决定将心中的疑问都说个清楚。

“柳梢头，你真的不知道，李由就是李将离?”

柳梢头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淡淡地答道：“知道又如何？”

暮云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惊，“那秦梅丫头恢复记忆也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

柳道长放下茶杯，捋了捋胡子，“你我都知道，那丫头恢复记忆，是早晚的事。”

“当年阿淮被天劫劈回原型，你可是用了自身三百年的修为才将他救下，若是你希望秦梅恢复记忆，为何还要留着阿淮一条命，让他有机会接近秦梅，再续前缘？”

“云合兄，如今妖族没有泯灭，阿淮和秦梅两人也得以解开千年前的误会，这一切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你又为何要如此追问到底。”

看到柳梢头的回答，暮云合更加能够确定，这一切事情的本来面目。他下定决心似得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

“李由曾告诉秦梅，要想杀掉项如天，为燕婉歌复仇，就要去寻找昊天塔。我那时不太明白，区区一个道士，怎么就对一样失传多年的上古神器如此了如指掌。况且想要灭魔，方法有很多。不过那时候我一心想着压制秦梅体内的怨气，于是提了修仙这条路。

可如今看来，秦梅不但没有修成仙，抽取记忆之后的她，被李由用了某种方法突然记起了前世今生，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方法是什么，但应该绝不简单。

当我知道李由就是李将离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昊天塔最强的能力不是封印妖魔，它拥有的力量远远大于此。它能够将整个天族，封印起来。

如此一来，命运再也不会被天族所左右，这才是李由的目的。

可昊天塔是天族圣物，若是想同神去抗衡，就必须要用到秦梅轮回千年所积攒的强大怨气，这就必须要解开封印才能完成。如今，李由万事俱备，可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就算千年前修炼成魔，又怎会做出如此周密的计划？

换个角度而言，如果根本不了解天族，又怎么能够断定秦梅的怨气一定能够对天族产生影响？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个人，应该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