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棂，李致远正躺在自己的卧房中呼呼大睡，怀里抱着那只受伤的狐狸。

昨晚回到房中已经累得不行，可搜索整个房间，却没有一个适合安置狐狸的地方，思前想后，还是床最舒服，所幸就抱着狐狸入眠，这样自己也放心一些。

狐狸睁开眼睛，伸了伸前爪，却不料拉动了后腿的伤口，疼得差点叫出来，它环顾四周，没想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它看了看李致远的脸庞，长得倒是挺俊的。

如果昨夜没有他搭救，恐怕自己就要死在山上了吧？自己明明修炼了五百多年，没想到如今竟然被那些山野村夫弄得如此狼狈，如今还要靠一个除妖师搭救，真是惭愧啊。

李致远感觉到了狐狸的动作，睁开眼睛，带着困意看了一眼怀中的灵兽，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出一句：

“你醒了？”

“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狐狸张嘴说道，声音温柔而绵长，十分动听，从这一点，李致远能够确定，它是公的。

顿时觉得抱着个男人睡觉似乎有些不妥，但这个姿势持续了一夜，身子都有些麻了。他费力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抽筋似得疼起来，不得不皱着眉头强行起身，穿上鞋子，在地上蹦跶了几下，身体才彻底被唤醒，疼痛也消失了。

屋外想起了众弟子诵经的声音，房门被推开，柳道长走进来，看了看李致远，又看了看床上的狐狸，捋了捋胡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致远啊，昨日的结界完成得不错，还把云合兄救了回来，真是多谢了。”

李致远一脸疑惑地看了看狐狸，这家伙，是师父的…兄弟？难不成师父也是只狐狸？

“柳梢头，要不是你徒弟发现了我，你就没有我这个兄弟了！”狐狸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它倒是想变成人形跟着柳树精一争高下，可身上的伤只能让它无力地躺在床上。

柳道长正色道，“云合兄，你岂能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我知道你救族人心切，可只凭一人之力，想保护那么多同胞，实在是太过艰难。如今结界已设，你就在此地安心养伤吧。”

狐狸叹了口气，点点头，无力地趴在床上。

“致远，你好生照顾他。”

李致远点点头，柳道长叹了口气，走出门外，顺手把门给关上。

——

十日后，道观侧屋的屋顶上，李致远和相貌翩翩的男子站在此处，向远处眺望。如今，男子的伤已经痊愈，大多数时候，不再是那只狐狸的样子。

虽说有些不适应，但李致远还真的没有见过，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容颜。他一直以为，怜月的容貌已经很漂亮了，但这个男人的脸，却有一种脱离世俗的美。

“暮云合。”男人开口道。

“哎？前辈？”

“我的名字是暮云合，以后，叫我云合就行了，别一直前辈前辈的叫，都把我叫老了。”

“可是，您不是我师父的兄弟吗……我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所以以后叫我的名字吧。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帮你实现的。虽然只是个五百年的狐妖，但比起你这样的小道士，还是会多些能耐的。”

“特别想要的……暂时没有呢。前辈…啊，云合，是要离开道观了吗？”

“对，我要去潜心修炼了，毕竟有自己的目标呢。”暮云合看着远处，空中飘着洁白无瑕的云朵，山上的树叶变成诱人的红褐色，若有所思。

“那，以后如果想拜访您，应该去什么地方呢？”李致远问了问，总觉得以后应该还会再见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以后么？我家就在道观另一边的山腰上，一处山洞里。我在那里施下了结界，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感应得到。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去那里找我吧。”暮云合回过神，拍了拍李致远的肩膀。

“好。”

“嗯，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说完，暮云合随即消失，留下一阵青烟。

——

对于暮云合而言，这辈子，他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类救了下来，想想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些百姓上山捕猎的日子里，山上未修成人形的同伴们一个个被抓走，杀害，刚修成人形的他用尽了灵力帮助它们逃脱。

身为妖狐，天生就具备强大的灵力，但柳梢头说得对，再如何强大，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拯救苍生。

对于人，他不能杀，不能让自己的双手沾满罪孽，否则从此自己和这些滥杀无辜的百姓毫无区别。

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变回原形，竟也成了别人手中的猎物。他奋力挣脱，腿被刀子砍伤，只能拖着残缺的身体在落叶中躲起来，一直撑到晚上，百姓下山之后，才慢慢爬出来。

于是就遇到李致远。

在妖的眼中，恩情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尤其是救命之恩，会用一辈子去报答。当年自己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它一直躲着人类，因为害怕被捕杀，如今能够化成人形，度过天劫，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够。

从今往后，他要继续修炼，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能力和视野才会更上一层，到那时，也许就能找到自己人生的答案吧？

——

李致远一个人站在屋顶上，继续看着远处的风景。

自己特别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有的，但是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感觉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预期干预已经发生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不如顺其自然。毕竟师父说过，命由天定，若是干预因果轮回，是要付出可怕的代价的。

所以，就算自己希望爹爹能够起死回生，希望得到心上人的爱意，也不可能实现，因为这些都算是违背天命，而且也太自私了。

真美啊，这漫山的红叶，凉爽的风，还有蔚蓝而澄澈的天空，都宛如世外桃源。自己在这里待了三年，总觉得像一眨眼一般。

庭院中，李将离看着屋顶上孤单的人影，眼神迷离而惬意，似乎有什么心事。他轻轻跃起，稳稳地落在了李致远面前。

“云合前辈走了吗？”

“嗯，走了呢，说是要继续修炼了。大师兄不是也要修炼吗？弟子们都说你要修仙呢。”

李将离点点头，“嗯，明日开始我就要开始闭关了，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你小子，可别做出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

李致远一脸不可能的表情，“怎么会呢！我可是弟子中最努力的啦。谨遵大师兄的教诲。”

李将离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毕竟两人认识也有三年多，从第一眼时莫名的熟悉感，到现在，总是会忍不住像哥哥一样地担心他，不过，每个人都终将自己面对人生，这才是所谓的未来吧。

“致远，希望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

“大师兄难道知道我的愿望？”

“不知道，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希望你能够实现。好了，我已经同你告别完了，也该走了。”

“哎，云合前辈走了，大师兄也要走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命运，对吧？师父总是说什么命啊，天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将离笑着揉了揉李致远的头发，“你啊，真是没长大啊。”

“啊？是吗？虽然我希望自己的寿命长一些，但永远像个孩子可不是办法啊。”

“总会长大的，当年我下山之后，可是长得飞快呢。”李将离淡淡地说道。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当年在镇上和那个可怕的怪物打斗时，明明自己已经灵力尽失，没了办法，那时候他想着，就算堕入魔道，也要报仇。

于是身体仿佛着魔一样，燃起了红色的，从未拥有过的灵力，那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然入魔了。

经书上曾说，魔，即是拥有强烈欲望和实现它意志的生灵，而这欲望，是指负面的那些情绪，比如，仇恨，怨恨，杀戮，等等，魔的灵力和所有生物的灵力都不同，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这就是报仇的代价。

欲望越强烈，力量就越强大，越想反抗，越是有可能被那股力量吞噬。

所以他才想要修仙，为的是抑制那股力量。

清心寡欲，六根清净，虽然十分痛苦，但总比被欲望吞噬好吧？如果能活下来，还能见到这样可爱的师弟，应该会很开心吧？

“师兄，我等着你以后罩着我啊。”李致远笑得没心没肺。

李将离点点头，“那你可一定要好好等着，别在我出现之前闯祸，还有，保护好自己的这条命，不然，我会伤心的。”

“伤心？意思是会哭出来吗？”一想到大师兄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有一次大师兄要教自己喝酒，结果三杯下去，自己没醉，大师兄却撒气酒疯来，把那些桌子椅子都弄得到处乱飞，差点没把自己笑死。

之后大师兄就开始哭，感慨自己的悲惨命运，想念自己的爹娘，那一刻李致远笑不出来了，两人一起哭了一晚上。

如今，似乎要经历很久的别离了，心里竟有些舍不得呢。

天色开始泛红，太阳在落山前做最后的挣扎，霞光照在两人的脸上，印的通红。

李将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致远扑到了怀里，这一刻，他知道了被依赖着的感觉。

“大师兄，你怎么想的？修仙的话就不能谈情说爱了吧。”

“你小子，满脑子都是情啊，爱的，就没有点别的吗？”

“有啊，比如，有点希望你不要走。”

李将离无奈地笑了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