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北吹
作者:夜幕下的一头猪 | 分类:其他 | 字数:81.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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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回
第二天早上,王强去刘义公司找到他,想跟着去喝酒、吃饭,义子闷葫芦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喝酒。喝高了,他醉眼朦胧地说:“姐夫,你不要劝我。我打定主意了,离不离都行,反正我不回家。过几天,我就到海南去了。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跟一份委托书,我签好字了,你带回去。人家想甚时候办,你就托人代办了。她也好重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王强紧皱着眉头说:“你不再考虑考虑。”
刘义死死地盯着姐夫说:“姐夫,你后悔娶我姐吗。”王强又皱了破眉头说:“咋说话呢,你该问你姐后不后悔嫁给我吗。”刘义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说:“这不就是我要跟婆姨离婚的理由吗。姐夫,你看过路遥先生写的《人生》吧。”王强心里咯噔了一下,故作疑惑地说:“看过,咋了。你今儿个说话咋云遮雾罩的,一点儿都不痛快。”刘义一脸颓废,怅然地说:“你如果是高佳林,那我姐就是黄亚萍。我如果是高佳林,那玉芳就是刘巧珍。咱们的命运被路遥先生写尽了。我反复读了无数遍人生,看一遍,我就哭一次。我哀叹高佳林的命运,我哀叹我自个儿的人生。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镜头,一个是开头黄土高原的雷阵雨,一个是结尾村子里人们的生活态度。爱情甜蜜浪漫,婆姨贴心顺意,可那又咋样呢。我是不可能再回到镇北的,两地分居害人害己,我有啥法子。姐夫,你有甚好法子,你教我。”王强默然无语,盯着小舅子一声不吭:“是啊,不离又能咋样呢。”刘义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酒说:“我也不喜欢高佳林,我也讨厌我自个儿。可我觉得我足够真诚,足够现实。如果我是高佳林,我和他的选择一模一样。这婚必须离,离定了。”王强端一杯酒跟义子碰了一下说:“是啊,路遥先生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他写的也是自个儿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咱那地方。咱们跟他一样,血液里流淌着清纯、浪漫的火热激情,骨髓里埋藏着不屈服命运安排的倔强与执拗。咱一辈子都想着一件事情,走出去,走出镇北,到遥远的更为广阔的地方去生活、去奋斗。咱也热爱那块土地上生活的父老乡亲,那有咱割不断的血脉。可咱骨子里也讨厌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不想困在那个乡山圪崂过一辈子。高考给了你希望,你终究是走出来了,已经不可能再回农村,可能一天也呆下去了。”刘义握着姐夫的手说:“姐夫,你是我姐夫,也是我哥,更是我老师,我是真没办法了。我也晓得你为难,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王强端了一杯酒说:“好吧,好吧,说服你来了,倒叫你上了一堂课。我服了,家里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好好照顾好自个儿,好好干生活,好好过日子。我不劝你了,叫我好好想想,回去该咋交差吗。”刘义端了一杯酒,真诚地说:“谢谢哥。”王强一口干了笑着说:“嘴倒是抹了蜜似的,能甜死个人。”
王强没再说什么规劝的话,两人只是碰杯喝酒,把两瓶喝干才分手。王强把义子送回宿舍安顿好,才回了自个儿住的地方。
回到镇北,他把所见所闻跟婆姨说了一遍,刘月说:“咱俩相跟上去一趟岔口。你去跟她父母拉拉,把话说开。我去劝劝义子婆姨,好离好散,不能亏待了人家。人家提什么就都应承下来,慢慢秉办。苗苗还是继续在城里头上学,咱管着没甚问题。”王强说:“能行。”刘月回头跟母亲跟强子叔学说了一遍,老两口也没甚好办法,只是叹气、抹泪。
两人找个时间,跟单位上请好假,去了一趟岔口,把话儿说开了。义子婆姨哭得死去活来,寻死觅活的,一家人左劝右劝才平复下来。没过多久,她爹过来跟乔兰协商此事,老人们心平气和把话说开了。王强私下里给她爹塞了根存单,说是给她娘俩的赡养费。她爹左推右推死活不要,王强说:“她娘俩往后讨生活不容易,这点儿钱先用着。往后咱两家还是亲家,常来常往着,别生分了。”她爹叹了口气说:“这就算是女子的嫁妆吧,这就是命啊。当初她寻死觅活要嫁的,咋能想到如今这样子吗。”王强劝导了半天,才把她爹送出门。
没过多久,她爹领着女子找上王强相跟着去办了离婚手续。王强事先托人打好了招呼,都安顿得妥妥当当。没多长时间,手续就办好了。他把两人送出门,一直送到车站,买好车票,送两人上了车,才挥手告别,一个人回了家。
海南真的挺疯狂,很疯狂,非常疯狂。海里面的地皮都有人敢要、敢炒,他们说什么围海造田,说得有鼻子有眼儿,跟真的一样。你还别说,还真的有人信,有人买、有人卖。大家伙儿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市场,交易就能实现,管它是什么呢。哪怕是一坨屎,只要卖的人振振有词、言词凿凿,说那是神龙拉的巴巴,包治百病、延年益寿,买的人不嫌弃,这个泡泡游戏就可以一直吹下去,反正又不准备吃下去。全国的冒险家都往海南跑,全国的资本都往海南涌,市面上一片繁荣,夜店彻夜不休。先来的赚到钱了,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大爷司空见惯,随便走哪儿都能瞅见几个。后来的一个个得了红眼病,羡慕啊,好羡慕啊,迫不及待加入,心存侥幸,坚信自个儿的命没那么差、运没那么背,咋说咱也是傻子中的战斗机,起得够早,跑得够快,肯定不会是跑到最后的那个傻子。
第39章 第39回
刘义到了海南,如鱼得水,龙入大海,在海南这个越来越热的温泉里泡得那是飘飘欲仙、欲仙欲死,整日里琢磨欺上瞒下、粉饰太平的法子,赚得那是盆满钵满。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有一天终于出事了。风向一转,一直向南吹的金风、银风,一夜之间风平浪静不吹了,一部分先知先觉的聪明风开始向北吹。风一个劲向北吹,资金链一断,地皮雪崩式下跌,直至无人问津,一地鸡毛。聪明的刘义来的早、跑的早,卷包跑路了。撂下个烂摊子给后来被忽悠得心热眼晕动了心跑来赶场子的领导,场子没赶上,把自个儿搭了进去,公家的钱全赔了进去,十多年钻营跟集资来的老鼠仓、私房钱也赔了进去,一时万念俱灰,从高楼上跳了下来,一了百了。
泰国是个奇葩的地方,奇葩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泰国是个适合旅游的地方,热带风光旖旎,人文特色浓郁,导游热情靠谱。泰国又是个适居的地方,物价便宜,邻里热络,生活节奏闲适。泰国也是个混乱的地方,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坑里,不是被摘了器官,就是到荒岛上打鱼,要不卖到了不晓得哪个地方,从此过上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在泰国,人本身就是一件可以自由买卖、明码标价的商品。
刘义自从去过一次泰国,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奇葩的地方。他觉得在这里自个儿活得象个人,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世界的中心,万众注目,沐浴在温暖阳光里的王者。
他在五星级酒店包房居住,雇佣栓整的泰国男人做导游兼保镖。在导游的贴心陪伴、贴身服务下,他并没没有遭遇过传说中的那些悲惨经历。去的次数多了,相处熟络成了朋友,导游还受邀到他的地盘做客。喝多了,导游小哥跟他讲:“大哥,我们那儿的人分了许多许多种,各有各的活法。我们很少采取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我们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都是一件商品,都可以用来交易。在交易的那一刻,世界上的一切都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地成为一件商品。
导游小哥很健谈,很会说话,很识眼色,很懂人心。刘义换过好几个导游,还是觉得小哥更靠谱一些,更懂他一些,更顺眼一些,更舒服一些:“朝三暮四,往往并不是靠谱的选择。看准认定了,就不要随意更换。”
导游小哥说:“哥,我们那儿还是少去为妙,你是有本事,干大事的人。那地方就是一个大磨盘,消磨时光,也消磨人。你没真正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全世界最大的人体器官交易黑市在那儿,亚洲最大的色情交易市场在那儿,全世界最大的佛寺、佛像在那儿。那就是个法外之地,烂人横行的地方,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藏污纳垢。”刘义不置可否,一声不吭,一如既往地往那儿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回不了头了。
旭日东升的海滩是清爽宜人的,阳光照在沙滩上,一点儿也不刺眼。一大早起来,在沙滩上溜达了一圈,胡天海地到午夜的刘义躺在沙滩上的躺椅上,望着海面出神。太阳伞下的桌子上摆放着泰式的早餐,小哥把一杯现榨的混合水果汁递给他。他懒散地接过来,喝了几口。小哥接过去,又递给他一小块热狗,他慢腾腾地吃完。小哥又把果汁递给他,他喝了几口说:“小哥,昨晚睡好了吗。”小哥说:“睡好了,咱俩回来的比往日早多了,这样挺好。”刘义白了他一眼说:“昨晚上是没了意思才早早回来的。今儿个要找点儿好玩的地方,好好放松放松。你好好想想,哪有好玩又刺激的地方。我先看看海,吹吹风。”
他躺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陷入了沉思:“这次跑路可真及时。这几年,期市起起落落,着实赚了不少钱。可劳神、操心也太费人了,我都感觉老了十七八岁。这种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整天心惊胆战,在床上烙烙饼,好几回彻夜难眠。钱难赚、屎难吃,古今亦然。这次爆仓,始料未及啊,做了这么些年,一直好好的,没出甚大差、大错,这咋就一夜之间一落千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啊。想想这些年的炒作,这些年的操盘,灵气是有的,运气也不错,咋这回就这么倒霉,走了十八辈子霉运,咋做咋赔,越心急赔得越快。回想一下,咋走到爆仓清盘这一步的,似乎搞清楚、弄明白了,可又似乎还差点儿什么。倒究差点儿什么呢,不想了,不想了。这几天一想就想多了,脑瓜子疼。”
小哥见他没了动静,就在四处溜达,跟相熟的人打招呼寒暄。一伙衣着清凉的靓仔聊得挺高兴。美眉这时间都在睡美容觉,夜生活很费人,需要好好保养保养,沙滩上很少能见到她们的身影。
刘义从回笼觉中醒来已近中午时分,小哥开车带着他去吃了顿海鲜大餐,鲍鱼、龙虾应有尽有,不差钱的刘义大气得很,一付暴发户一掷千金买一笑的派头。小哥觉得老板人品挺不错的:“不惹事生非,出手也大方,是个好老板、好伙伴、好兄弟。”他用心打理着两人的生活,一直精益求精,从不敷衍了事。刘义能够感受到小哥的良苦用心:“难得啊,遇到小哥,就是泰国之行的最大收获。什么也比不了,比不上。不晓得他能一直跟着当自个儿的小弟吗,走一步、看一步、说一步吧,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两人吃好喝好,小哥开着车带着刘义去了一家高档私人会所,所有的服务自称绝对安全,所有的服务都可以量身定制。两人进去冲了个澡,躺在按摩台上,刘义任由侍者施为:“侍者很专业,很用心,上上下下、翻来覆去摁了个遍,手法很老到,时重时轻,时急时缓,配合着似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很有节奏感,又很有情调。”刘义去这种场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说:“小哥,叫他们来点儿新鲜、刺激的节目,你说看甚就看甚,你说咋来就咋来。”小哥跟侍者耳语了一番,侍者就把两人带到了一个小剧场。剧场中间是个小舞台,环绕着舞台摆了一圈包厢。舞台下的包厢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侍者把两人带进了一个没人的包厢。没一会儿,一队衣着清凉的靓仔、靓女就跟着进来,坐在刘义两边,侍应着刘义喝酒、抽烟,给他进行全身无死角的按摩服务。刘义也不客气,在侍者身上乱摸,想摸什么摸什么。小哥也时不时摸几下,大家伙儿都很节制,很有情调。四周的灯光彻底暗了下去,屋子里一片黑暗。音乐声渐渐地响起,舞台上的灯光渐渐亮起,两对靓男、靓女全裸着,在台上表演着令人血脉贲张的蛇舞,私密处一览无余,清晰可见。整个剧场慢慢响起压抑的呻吟声,春天的气息在剧场中弥漫开来。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消失,包厢里的灯光渐渐明亮,柔和而温暖,音乐声转化成森林里的声响。刘义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跟大家伙儿一样,坦诚相见,坦诚相待了。哗哗的雨声响起,音乐声渐渐舒缓,灯光渐渐昏暗,一切都仿佛笼罩在薄雾中。不晓得什么时候,雾气开始从地下升起。不晓得什么时候,剧场里没有了响动,光线缓缓亮起来,仿佛身处夕阳西下的原始森林。
两人衣冠楚楚地走出剧场,走出会所,相跟着在大街上溜达。刘义浑身舒爽,心情也畅快不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去深圳吧,这段时间,听说那儿股票市场开了、火了、爆了。人生能得几回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一大早刚上班,全体专案组的成员就集中在市局一个大办公室里开会,市、区两级领导全程参会,听取专案组的汇报。各人汇报了自己昨天的成果,组长最后梳理总结了收集的各条线索:“两个酒瓶上有被害人的指纹,还有几个人的指纹,其中一个人的指纹比较多,与收集到那捆钱上一个人的指纹相同,系同一人,基本确定其为犯罪嫌疑人。送来皮包的人已经找到,是一出租车司机。据司机交待,被害人在被害当日乘坐他的车来到案发地点。他久候被害人未回,察看被害人皮包时发现有个纸条。纸条上写明如果被害人久候未回,将皮包交给派出所民警崔明远,现金作为车费。他把车费扣除后,将皮包交给派出所值班民警,请他转交崔明远。皮包中除私人物品外,有一沓照片。照片中有两人,已查明,一男一女。女的是前镇北劳改农场场长王桂芝,十多年前犯流氓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男的是前镇北公安处处长李二喜。请求申请搜查令,前往老处长家进行现场调查。”现场领导表态:“局领导商量一下,一会儿答复专案组。”
心惊胆颤、东躲西藏的刘义在泰国逍遥、消停了一阵,看深圳不错,就低调地带着小哥回国去了深圳。没两年,他在深圳就找了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过上了悠闲自在的正常打工潜伏生活,还生了个龙凤双胞胎,漂亮小姑娘和帅气小男娃,好象彻底改邪归正收心过日子了。过年时分,刘义拎着大包小包带着一家子回到镇北,十多年没回去,大家伙儿都欢喜得不行。男人们喝酒、吃肉好不痛快,女人们嗑瓜子、削水果好不自在。乔兰感觉这样就挺好:“一大家子人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这比甚都强。”刘义偷偷给苗苗了一张卡,卡上放进了七位数,叫女子留着买套大房子,说咱如今不差钱。苗苗没说啥,收下了父亲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