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倒计时两天。

“来来来，辛苦啦辛苦啦。”婚礼殿堂内，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装饰。林淮挨个给他们倒茶，哈着腰点头，满脸笑容。

“陈曦，再拿点杯子来——”茶倒完半壶，杯子却没了。他现在习惯使唤陈曦，习惯到不用转身都知道下一秒她会在哪个方向回他。

有这么个吃苦耐劳的小跟班做媳妇儿，倒也不错。

陈曦最近的脾气好像也变好了，听他使唤她也不生气，也不是什么累活，她就是乐在其中，天生一副热心肠，更何况这是她心慕已久的赵嫣的婚礼，无论是作为晚辈还是作为朋友，她觉得自己都应该更卖力些才行。

这不，上午她去抢着登梯子搭花，被路过的林淮瞧见了，硬是被拉了下来。周围人都说，这小姑娘是个爽利人，活脱脱像个小太阳，一直都挂着笑容。

“好，我去找找——”不出意外，陈曦在不远处直起腰站了起来，向他喊，后又转身小跑去找纸杯了。

站在大堂里的赵嫣，目睹了全过程。她看见了还在进行中的婚礼布置，半搭起来的礼花，白纱，堆在地上的架子，彩带。钢琴在被一群人合伙抬着。

好多好多白蓝的满天星，还有玫瑰，红的白的粉的。

夕阳的光线透过高高的窗照进来，室内好像有了明明暗暗的暮云，墙壁被照得梦幻，橘粉橘粉的，有一种岁月悠远的感觉。

林淮在陈曦找纸杯的空隙中站在原地环视四周，视线慢慢移，便看见了不远处望着他笑着的赵嫣。

“嫣儿，你怎么来了？”他连忙放下手里的茶壶，向她小跑过去。

“怎么，我不能来呀？”

“你这说的什么话……来了都没惊喜了，当天看才好呢。”说着，林淮揽过她让她转身，又放下手，推着她向人少的地方走，“这都还没布置完呢，就是个半成品，你看着也快不了。人多听不见，过来找我干嘛？那边不忙吗？听说又来了好些人。”

“有我爸妈应付着呢，再说，这些天我就没见几个人，都被他们在老家挡着。我去也说不了什么话，好多人都不认识。”他们在一扇窗前停了下来，外面是绿油油的草地，不远处水喷洒着，阳光照耀下，有半个彩虹。

两个人就这么望了一会儿外面。

“我说，你这么热心，不会是想给你以后的婚礼试试手吧。”赵嫣笑着转过头，捶了捶林淮的胳膊。

“哪有——你结婚我都要累死了，以后我怎么敢这么搞？”说着，林淮擦着汗，心想陈曦应该也不会这样做了，即使之前有这样的想法，但经过这次……

那万一呢，照她这种喜欢热闹的性格，又崇拜嫣儿的样，万一她想来个复制粘贴怎么办……

怎么说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更何况结婚就这一次，累累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她开心嘛……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这么想着，林淮微微叹口气，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汗水都把前衫后背浸湿了。

“小淮子，我感觉你成熟好多了。”赵嫣笑着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故友重逢一起回忆时间带来的巨大变化一样。

“人嘛，哪有不长大的，你不也是，都要结婚了——你想开了吧？”担忧很久的话，在此刻化为一句云淡风轻的试探，但林淮的眼神出卖了他表面的平淡，他一直望着赵嫣，想要在她表情上找出她真正的情绪。

幸好赵嫣笑着垂下眼眸，一直望着窗外的草地。

“想开了，想好了。”赵嫣带着笑意点头。比起昨天的压力，好像随着婚礼越来越近，她的心逐渐变得平和。

在那个日子到来前，她要完成几件事，昨天跟妈妈说了银行卡，晚上还回了小时候的家，带着杨晓旭，给爸爸妈妈做了饭炒了菜，一家人吃得很高兴，尽管她细心地发现，爸爸吃着吃着眼眶有些红。吃完饭很久，他还拉着杨晓旭说了很久的话，都不让她听。

昨晚就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她偶尔趴在卧室的门框边，像看着来找爸爸下棋下到到深夜的叔叔一样，望着他们两个，不过，不同于小时候她只是出于好奇，用小孩子的目光偷偷窥视大人，昨晚，她是一种既感动又歉疚的情绪。

现在她来找林淮，也是为了完成一件事。

“呐，相机，给你。”赵嫣把提着的一大袋东西，交到林淮手里。

“干嘛突然给我买相机？前不久杨晓旭买的还很新呢，再说了，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也不知道节省点……”林淮提了提这个黑沉沉的包裹，估计里面还有昂贵的镜头，想着又是一大笔破费。

“这是小妮子给你的。”赵嫣打断了他的话。

原本低着头看包裹的林淮，听见这句话，也没抬起头，只是愣了愣，赵嫣感觉有那么一会儿，他这个人都僵了。

“什……么……”他望着她，不知不觉有些眼泪在眼睛上面转。不过赵嫣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水珠映出的彩虹。

“她住院那阵儿，知道你和陈曦聊得来，就提前给你备了贺礼。”“生病”“挨不过”这些字眼，她到现在都不忍心用在那个人身上。仅仅是这些话，赵嫣就觉得心揪揪地疼。不过，她表现得很平静，连泪花都没有。

就像捎来的，是一位生了小病或是工作忙来不了的朋友给的红包。很平静，很自然，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林淮却心痛得双手抱着这个大包裹，没有哭出声来，脸和耳朵都红了，胸腔还有脊背，在剧烈地颤抖。

原来，回马枪在这儿。

杀得措手不及。

小妮子呀。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说，人有来世吗？”这次，换林淮来问了。

“有的。”赵嫣依旧望着外面，点着头，鼻尖有些红。其实，有没有来世，她也不知道。

“就是个念想……”林淮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笑自己之前没有好好珍惜。暮光下的两人，面向光明，却都是伤痕累累，背向阴影。

在过渡线里摇摆，自拔，是最煎熬的。

“嫣儿，别想那些虚无的了，一旦探进生命那些渺茫的边缘，就没劲儿活了。”林淮依旧抱着包裹，抚摸了几下，慢慢放下用手提着，“如果真的有来世，也不应该荒芜掉今生，就应该好好活。现在的挥霍，荒芜，置之不理，又是谁的奢望呢？”

小淮子，真的长大了。他知道带着伤痕向前走，怀着积极的心态，只是向前走。

这个人，永远不会有沧桑的时候，即使他背后哭过很多次。

赵嫣很欣慰。

“我知道。我们都应该好好的。”

“嫣儿，你坐在长椅上，天渐渐暗下来，你觉得你很孤独。”

赵嫣转过头来，望着他。

“杨晓旭就这么在远处望着你，其实他比你更孤独。但你不看他。”林淮转过头来，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