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空和大海的方向漆黑一片，远处的灯光摇曳在风里，岁月温柔。在天光下，依稀还看得见远处的树影和寺塔。

林淮坐在沙发上勾着脑袋低低地打着呼噜，赵嫣把买来的折叠床打开，走到他身边把他摇醒喊他去床上睡。林淮睡意朦胧，半睁着眼爬了上去。

赵嫣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怕夜风吹进来有些凉，便放下了一层窗纱。

“你过来陪我躺会儿。”薛妮睁开眼睛，朝她轻轻地说。

赵嫣走过去，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我都有点怕磕着碰着你。”赵嫣转过头来，旁边的薛妮手上还输着液。她们都压低了声音。

“你怕不怕？”赵嫣继续问。

“怕。你呢？”薛妮仰望着天花板，赵嫣刚刚给她关了灯，打开了投影仪。

“我也怕。”赵嫣握上了薛妮的手，避开了她上面的管子。

“明天，我可能就躺在手术台上了。”薛妮眼角有些湿，但还转头对着赵嫣笑。

“只是有风险，没这么夸张。哪个手术没有风险呀。喏。”赵嫣把手抽出来，两只手都拿着红丝线绑的幸运符，放在薛妮眼前给她看。

“这什么呀？”薛妮接过，也举到眼前看。

“幸运符啊，前段时间我和林淮出去了一会儿，给你和宝宝求的，你可别说我不关心宝宝啊。”

“在哪儿求的？我记得那边有座寺庙。应该是那儿吧。”薛妮指着窗口，但窗口被窗帘挡住了，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嗯。医院里很多人都去那儿求平安符，当地人逢年过节也要去拜，听说挺灵的。这个，你就把它压在枕头下，那个呢，等到宝宝出生了，就把它挂到她的衣服上。”

“嗯。”薛妮把一个符放到枕头下。

“小被子已经织好了？今天下午我还看见林淮还在织呢。”赵嫣的视线落到沙发的毛线被子上。

“他紧赶慢赶晚上就织好了。看着还挺漂亮，是跟阿姨学的吗？”

“他自己学的，中学的时候自己织，织来玩儿。明天宝宝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那儿的。”

“小淮子是个好舅舅。”薛妮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就叫……刘念吧，要永远念着对生活的期许和热爱，这样才好。”

“……嗯，这个名字好听，是男是女都行。”

“我总有种感觉，觉得是个女孩儿。”薛妮也笑着。

“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你和刘昊都有福气。”

“嫣儿，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我总是在做梦，醒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没做梦，关于梦的一点记忆都没了。只剩做梦的这个感觉，黑漆漆的，就像晚上不开灯，把眼睛闭上一样。你说，过去以后，是不是就是这个状态？”

“过去后，那边就没有人间疾苦了，肯定不是这样的。那边，是天堂，到处都是你喜欢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那就是大海了？”

“我不希望是大海。”

“为什么？”

“因为，大海太辽阔，我怕找不到你。”赵嫣记得被潮水席卷浸没的窒息感，很真实，就像她真正经历过一样，她厌恶这种感觉，她害怕，小妮子也经历。

“我希望，那边种满了满天星，到时候，我就凭着这片花海去找你，沿着花一路走啊走，到时候，你就站在天蓝色的花海里，那感觉，其实和大海差不多。”赵嫣仔仔细细地形容着，薛妮把脑袋贴在她的脑袋上，也在笑，没有出声。

赵嫣不希望自己的言语默认薛妮会离开，但她害怕，过了这一晚，她就再也没机会跟她说了。

“我总有种感觉啊，我觉得上天其实是有预示的。你看，我喜欢满天星，现在，也放着星空，以后，说不定我真的会变成一颗星星保佑你们……”

“不，你不会变成星星的。你是月亮，只有一颗的月亮，你看你喜欢大海，月亮还能吸引潮水。”

“那你呢？小淮子呢？”

“我……我就是海上放的烟花，小淮子呢，是树林里的湖水；杨晓旭，是朝阳；谢序林，是一片森林，秋日层林尽染；至于邓泽宇……”赵嫣想不出来。

“邓泽宇，应该是仰望银河的海吧。那刘昊呢？”薛妮接上了她的话。

“你觉得呢？”

“像是太阳，像是天空，又像深厚沉默的大地。”薛妮轻轻地说。

“你为什么喜欢把自己比作烟花？虽然绚烂，但不长久啊……”薛妮想了想，弹了一下赵嫣的额头。

“因为，烟花能到天上去，离天空近点。”赵嫣轻轻回答。

她没有绚烂过，一直是站在人群仰望绚烂的人，曾经，她想追随太阳，离他近点，现在，她想追随月亮，想用一切方法留住她离开的步伐。

“那你怎么不说自己是星星啊？”

“因为，星星太多，你认不出我。”赵嫣转过头来望着薛妮，眼角湿润。

“小妮子。”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赵嫣声音嘶哑。

“嗯？”薛妮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是不是我害了你？是不是我……才让你那三年，心情这么不好的？”赵嫣终于问了出来。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

心情不好，所以，小妮子生病了。

“哪有的事啊？你怎么会这么想？”薛妮愣了一下，给她抹泪。自己也红了眼眶。

赵嫣真希望，如果能重来，小妮子要永远做一个月亮，拥有永恒的美丽，而她自己的绚烂，一瞬或是没有都可以。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别辜负其他人，也别辜负自己，不要勉强，遵从本心。”薛妮把脸埋在赵嫣的脖颈里，轻轻说道，泪水一滴滴流进了赵嫣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