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觉得自己死了活，活了死，一颗心被油煎刀滚一般，实在是难过的厉害。

但他还是能听见自己温和的声音，连星点颤抖都没有。

“是呀。”他回。

姜岁晚笑吟吟地凑上前来，温声道：“其实也没多大点事，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活的时候痛快便罢了。”

她这么说，不能给康熙带来丝毫慰藉。

“人生八苦有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他神情怔然，死别、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他一口气竟在她身上占了一半，如何不叫人癫狂。

可他面色平静，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此，他心中愤懑更甚。

却无计可施。

他对她，总是无计可施的。

姜岁晚含笑摸摸他的大秃头，笑着道：“放心吧，睡了你，自然要对你负责的。”

她还在打趣玩笑。

康熙听见自己的笑声，和往常无异。

他像是把自己割裂成两瓣，一瓣是端方帝王，一瓣是修罗。

姜岁晚压着他亲了亲，笑眯眯道：“别这样看我，忍不住的。”她原就不是什么爱压抑自己的人。

“快。”

听她催促，康熙神情一紧。

“怎的了？”他慌的不行。

“做一次少一次呀亲亲，这都不到五年了，还要刨除你变心，还要刨除小日子，还要刨除两人疲累，没几次了。”

姜岁晚越算越觉得春宵苦短日高起。

康熙的面色黑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腔老男心被辜负了，偏偏还不知道说什么。

实在是叫人心口堵得慌。他到底耐不住，起身走了。

姜岁晚哎了一声，却不见人回头，摸了摸胸口，鼓着脸颊道：“都要死了还不心疼心疼。”

他真是个大猪蹄子。

啧。

男人。

连睡睡都不给。

她想做个饱死鬼，不想做个饿死鬼，为什么不给她睡睡呢。

她表示甚是疑惑。

然而——

康熙大踏步离开承乾宫后，并没有走远，而是立在宫道上，看着那灯火发呆。

甚至有一个念头尘嚣其上。

他想假装自己忙碌起来，不想再去想这些了，然而一打开折子，便是大婚相关的，礼部奉上章程，与他定夺。

“皇后甚得朕心，朕不知如何疼爱，这大婚便以最高规格来，亲迎。”

他在折子批上字句。

往常他不肯说这些，原因在于两人还有生生世世，说这些恩爱的话语，反而叫外人心生戒备，毕竟她是继后，又是比元后规格更甚的继后，赫舍里家难免会说。

他也要顾忌前朝的想法。

太子储君之位稳固，才是大清之根本。

他做了皇帝，就万万没有儿女情长的资格，便是有，也得勉强压制了。

人，总是得克制欲望的。

康熙想着，又低低地笑起来，有时候觉得贩夫走卒也挺好，可以牵着自己妻子的手，很自豪的告诉别人：“看，这是我老婆，她是个可心娘们。”

但皇帝只能端着，告诉别人，皇后贤良淑德，操持后宫，孝敬长辈，故而朕要给她优容。

他现在不想了。

她都要没有了，他还克制着这些作甚。

康熙看着亲迎二字，心里愈加难过，并没有好受些许。

他以前总想着，二人日子还长，不着急，什么情情爱爱的都不大重要，只要能和你说说笑笑，吃一日三餐，看云卷云舒，就已经是幸运的。

谁知没有了。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原是不信神佛的，可如今，便盼着有神佛，能叫皇后活下来。

承乾宫。

姜岁晚正在吃葡萄，她看着紫色葡萄，犹豫着不敢下口了。

“同样都是葡萄，怎的你就这么酸？”酸的她睁不开眼睛。

露白笑眯眯道：“同样是五官，怎的你就这么美？”

姜岁晚摇头失笑，她小小的咬了一口葡萄，心想这颗可真甜。每一口下去都在赌，要么很酸很酸，要么很甜很甜。

几人说说笑笑地吃着葡萄。

“你尝尝，这颗肯定甜。”姜岁晚决定逗逗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