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都在等康熙的反应。

按着往年，他会漫不经心地打量，然后冲梁九功点头，让他下去安排。

然而——

皇帝无动于衷。

双姐儿的眸色从水润晶亮，到不可抑制地晦暗起来。她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姜岁晚垂眸不语，她是喜欢看美人，但这么精致的美人她才不要往后宫揽，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觉禅氏……

她思索之下，还想不起来这是谁，便蹙起细细的眉尖，心想这般美丽的姑娘，不可能在康熙后宫籍籍无名。

然而康熙当她不高兴了。

康熙高兴了。

她吃醋了。

真好。

还真当她稳坐钓鱼台，毫无反应。

高台上两人的神情莫测，双姐也慌起来，若她不能得万岁爷青眼，再被送回辛者库去，她不敢想日子如何。

姜岁晚想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素白的手指捧着粉釉茶盏喝水。

康熙唇角带着笑意，凑近了低声问：“饿不饿？叫人上膳。”

桌上摆着的膳食都是瞧着漂亮，但是没法吃。这会儿已经放凉了，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姜岁晚点头，从出承乾宫到荷塘，再看了这么久的舞，她确实有点饿了。

康熙就转头叮嘱梁九功。

众人精神一震，这是要处置这美人了，她还在殿中跪着，小脸都白了，瞧着挺可怜的。

梁九功慢慢地走下来，先是走到觉禅氏跟前，笑吟吟道：“双姑娘，万岁爷交代，你去跟着敬嫔娘娘伺候。”

你。

双姐听到这个称呼，心就凉了，都说梁公公礼数最周全，但凡是个庶妃，也不会称呼你字。

她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在后妃嘲弄的眼神下，双姐走到敬嫔身后，敬嫔面色铁青，她该想到的，万岁爷为了维护贵妃，向来是不遗余力。

她端方的坐着，唇角挂着得体的笑意，心里却把锦帕都给撕烂了。

而在此时，教坊司入场，真正的歌舞升平来了，姜岁晚精神一振，神采奕奕地望着台上。

十数名美人鱼贯而入，在大殿中翩翩起舞。

而在此时，梁九功也提着食盒回来，将膳食摆在她桌子前，小小声道：“您还想用什么，奴才去置办。”

姜岁晚看着碟子中素淡的蔬菜，不由得挑眉，梁九功果然会猜度人心，这时节胃口不好，用这个自然高兴。

她看着腰肢柔软妩媚的美人，想着若是一左一右的来伺候她用膳就更好了。

主打就是一个享受。

但是康熙虎视眈眈，她刚动一动，他冷厉的眼神就警告的望过来。

啧。

男人。

姜岁晚捧着茶盏，眉眼盈盈，软声道：“万岁爷，您今日不批折子了吗？”

他快走吧，走了这交泰殿就是她的天下。她想让觉禅氏坐在她左边，想让方才那腰肢细软的小美人坐她右边。

美梦已经做好了，就等着康熙走了。

“朕都忙完了。”康熙慢条斯理道。

为了配合贵妃的时间，他提前开始加班加点，努力将堆积的折子都给处理完了。

剩余些请安折子，批不批都无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贵妃，经过今日，他算是看透她的心了。

“别想了。”他说。

姜岁晚冲着胤礽招招手，胤礽刚哒哒哒的冲上去，惠嫔就竖起一根手指戳戳胤禔的屁股，示意他也去。

胤禔被戳后，也跟着走上来，到底是硬蹭，他面色有些红。

然而姜岁晚冲他也张开手，笑吟吟道：“来，坐贵额娘身边来。”

康熙：？

他这才看懂。

一左一右两只他的幼崽，把他挤的远远的，觑着贵妃飘过来那骄矜的小眼神，他满脸阴沉。

心里却高兴，她这样眉眼轻抬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喜欢。

姜岁晚看他不高兴就高兴。

到底不好太放肆，将胤礽搂在怀里，被挤远的皇帝瞬间归位，四人坐在高台上，姜岁晚递给胤礽、胤禔筷子，让他们跟着一道用膳。

她都饿了，他们想必也饿了。

“再去炖道蛋羹来，给两小只吃。”小孩子当然要吃蛋奶。

胤礽年岁小，这就是日常，倒不觉得有什么，而胤禔就不成，他吃蛋羹的时候只觉得羞赧脸红，捧着碗碗奶的时候，脸一下子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姜岁晚见他小脸从粉粉的，一瞬间就变成红通通，不由得呆住，用手掌试试他脸上温度，一摸滚烫。

愈加惊奇了。

谁能想到这般爱害羞的胤禔，长大后会当着康熙的面，说什么请杀太子。

她喝了一口粳米粥，笑吟吟问：“吃饱了没。”

胤禔红着小脸点头。

胤礽就大胆的多，他惨兮兮的摇摇头，在汗阿玛和贵额娘都看过来时，这才软啾啾撒娇：“要贵额娘亲亲才算吃饱。”

胤禔：？

你是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怎能撒娇。

可是他也好想被贵额娘亲亲。

〃?〃

姜岁晚在胤礽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她觑着胤禔，还没动，他脸又红了。

这得亲。

她得看看能有多红。

拉着胤禔的小手，在他脸颊上啾了一口。

他的脸瞬间红透。

“原来还能这么红。”她挑眉。

康熙：……

惠嫔：……

她家崽她还没亲过，谁曾想竟然被贵妃亲的小脸通红，看着胤禔软糯乖巧的样子，她不禁若有所思。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可让她搂着宠着，她又做不到，总觉得失了威严，就不好管了。

姜岁晚才没有这个烦恼，她只管亲香就成。

等胡闹一场，胤礽吃饱了就困了，揉着眼睛，往贵妃怀里一歪，软乎乎道：“额额抱抱。”

“好～乖崽崽睡吧。”姜岁晚熟练地搂着他，康熙一看，就上前单臂抱起胤礽，牵着姜岁晚的手，施施然的走了。

随着小太监的唱礼声，众人这才瞧见三人扬长而去的身影。

胤禔回身，又立到惠嫔身侧。

惠嫔手动了动，想握住他的手安抚，到底只是想想。

母子连心，纵然没有亲昵的动作，他应当也是能感受到她的爱意。

却不知——

爱不但要大声的说出来，动作也要表达，眼神也要注视着对方。

爱意会从眸中流露出来。

胤禔自幼生在宫外，很是没有安全感，他时常做梦，梦见自己是房檐下蜷缩的小猫，渴了喝雨水，饿了就去翻东西吃。

可是有一天，有人把他引到屋里，给他说这是你的家，他过的很快活，这是家呢。

他一直想有个家。

后来——

有人会搂着他给他梳毛，会夸他是一只很棒的小猫咪。

可那个人更喜欢另外一只更小的猫咪，日日搂在怀里，他倒也不嫉妒，可是也想被如此对待。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可怜的。

可是此刻，看着面色冷肃的额娘，他觉得自己虽然被抱进屋了，却并没有家。

和以前那种自己吃喝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偶尔那个人会再摸摸他，亲亲他，然后扬长而去。

若注定要失去，又何苦让他拥有。

六岁的胤禔不明白，却乖巧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跟在惠嫔身后走了。

荣嫔若有所思，她怀里搂着熟睡的胤祉，努力的将肉嘟嘟的崽抱起来，睡着的小乖乖成了铁坨坨，重的厉害。

她却舍不得放手。

而康熙也觉得自己抱了个铁坨坨。

他本来单臂抱着胤礽，一只手腾出来牵着贵妃，但是他竟然尝到了力不从心的滋味。

熟睡的太子重的像头牛。

他却舍不得松开贵妃的手，咬着牙强撑着。

姜岁晚昂首望着天上月亮，快活的想，又活着看见中秋的月亮了。

“今儿的月饼挺好吃的。”她笑着道：“先前叫人往佟府送了好些臣妾亲手做的月饼。”

康熙：？

她亲手做的月饼，却没有给他吃。

康熙面色黑沉，心中甚是不悦，然而想想是中秋，又勉强收敛了心神。

“还有没？”他决定为自己争取福利。

被贵妃坑多了，自然要长进。

姜岁晚满脸无辜：“本来就是为您做的，这边角料才赏下去呢。”

她小手叉腰：“万岁爷最重要啦。”

康熙听的唇角微翘，却要故作淡然的轻轻嗯一声，漫不经心道：“月饼太过甜腻，朕不爱吃。”

等进了承乾宫，姜岁晚冲着露白使了个眼色，她登时会意往小厨房去，端了几个托盘来。

碟子中摆着各色的月饼，和交泰殿那圆盘一样大的不同，都比较秀气，跟盖碗那么大，又切成小块摆着。

“各种馅儿都有，您尝尝。”姜岁晚满脸期盼道。

康熙想着上次面条的味道，略微有些迟疑，却还是拿着银签子去吃。

谁知——

一入口还挺好吃的，虽然免不了月饼的甜腻，但是很明显能感觉出来在压味道。

就着清茶吃，确实不错。

“怎的还有馅饼？”康熙问。

姜岁晚乐滋滋道：“什么馅饼，这是羊肉馅的月饼。”

康熙觑着她的神色问：“你赏谁了？”千万别给佟家了，别以为贵妃敲打他们，中秋节不赏月饼赏馅饼，足够人怀疑人生了。

“黎太医呀。”姜岁晚满脸无辜。

厉哥爱吃咸月饼，她爱吃五仁馅的，当初因为月饼馅料问题，两人也闹了一番，非说自己喜欢吃的最好吃。

康熙不知如何品评。

他就是挺同情黎太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