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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26章 抓不住,放不下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2487 更新时间:2025-02-01 02:08:59

民国17年,梁城。

又是一年梅雨季,轻柔琐碎,似是江南人的吴侬软语,又似是一个人越来越躁动不安的心脏。

这些年,隆春班满天下的奔走,如同无根的柳絮,哪儿有《盘中簪》的消息就往哪儿漂。只是一直绕着某座城池走,其原因心照不宣,无人再敢提起。

《盘中簪》的历任主人皆枉死,更流出“诡物过处,冤魂无数”的说法。

隆春班不得不加快脚步,自北向南,一路走一路演。隆春班照着《盘中簪》残本编排了一出大戏,想当年一抛水袖一声叹,惊艳了半城票友。

但残本总归是残本,没有结尾的故事唱不出什么名头。以至于小铃铛天天念叨,说想要亲眼瞧一瞧真家伙。

隆春班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一个名叫梁城的地方。

只记得江东篱进城门的时候脸色煞白,一口老血卡在气管,“呼啦”一声血洒漫天,身子日渐垮了下去。找了大夫来瞧病,大夫只说是染了些风寒,班子里精明的人多,自然是不信的。

扁头为此特地把成亲的日子提前,说是要为班主冲喜去去霉气。

“扁头要成亲了,好歹咱也是隆春班的主儿,要是不拿出一分薄礼实在不像话。”

这天小铃铛领着江晚舟出门,要去给那家的姑娘拣些大红衣裳。

“他领我见过那家姑娘,长得可喜庆了,人也好。只不过娘家人瞧不起扁头是个戏子,硬要扁头入赘。”小铃铛有些愤慨,“要不是扁头真的中意那姑娘,谁受得了这窝囊气。”

江晚舟揉了揉小铃铛的发旋:“你懂什么。依我看,只要两个人能好好的,入赘不入赘又有什么关系?”

“咱跟扁头一起长大,同吃同睡的,突然要分开了,还有些舍不得呢。”她眼眶有些湿润。

“是啊,扁头都成家了,时间过得多快。”江晚舟感叹。

当年那温润尔雅的娃娃早已玉树临风,不苟言笑犹如一块冷玉。

说话间,两人走进一间名唤“商记”的服饰店铺。

这商记,开得着实奇怪,撇开人潮繁盛的租界交口不开,偏生要开在一条只许一辆人力车进入的弯绕小巷里。如不是诚心去寻,着实难找。

就是在这样隐秘的地方落脚的商记,却能做到门庭若市,户限为穿。

江晚舟第一次听说商记这家衣裳铺子,便觉得商记老板必定是位妙人。

能将一手烂牌打出花儿来,走到哪儿都能枯木逢生的人,他真想见见。

“你是从何得知商记的?”江晚舟低头向小铃铛。

他如今是隆春班的教头,手下弟子众多,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商记瞧瞧。

小铃铛吐了吐舌头,大步走进门店,神秘道:“老熟人。”

店里装修古朴雅致,进门处放置着几座套上了旗袍的人台,首饰、衣物、布匹绸缎……应有尽有。

小铃铛拣了件簪子往头上比了比。

“好看不好看?”

发簪细长,晶莹通透,头尾两端镌有龙云纹路。簪头镂空着一只云雀,雀嘴吐出几粒白色姣珠,细细一看,簪柄上还精心镌刻着“隆年”二字。

“好看,”江晚舟笑着掐了掐小铃铛的耳朵,“是你来给人家拣行头,还是来给自己拣行头的?”

江晚舟这句可不是玩笑话。

她是真好看的,面容姣好,尤是那双艳阳粲然的眼睛,眸子中荡漾着一汪秋水。明明是日日见过千百遍的那张熟悉的脸颊,倏忽间却有了那么几分叫人抓不住的急迫感。

“女孩子家家,是要为自己存些嫁妆。”

不知是谁突然这么道了句,两人一抬头,便望见一位手持绢扇的女人懒洋洋地卧在一张金丝楠木的摇椅上。那人一身海棠红旗袍,胸前的晚梅绣得灵动,活像是从身上长出来似的。

再往白玉般的手上一瞧,便见她右手间还套着一只小巧的银制戒指。

这人许是“商记”掌柜的,她有一双太过精明的眼睛。

“也是,指不定某天自己将美娇娥娶回家,倒是剩下了那么几件嫁妆。”那人眯着眼,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江晚舟先是一愣,旋即打着哈哈:“怎敢……”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娘子眼熟得很,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

他后来才知这位女人的来头。

她姓氏名谁无人知晓,只知此人家财万贯,女中诸葛,对经商颇有建树,商界只留下一个“商公子”的称呼。

设若没见过她这个人,谁也不会想到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商公子”,竟然是位女子。

“快些把簪子放下,弄坏了我们可担待不起。”江晚舟被盯得害怕,低声责备小铃铛不知规矩。

“且慢,既然妹妹喜欢,我送了便是。正好上头镌有‘隆年’二字,我觉得合适。”

商公子怕是见二人生得喜庆,挥挥手将簪子赠予。

之后,江晚舟机缘巧合下知道了价钱,不禁一阵骇然。

太贵了,随便到首饰店出手,底价都是三条小黄鱼。

他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咬咬牙从墙角的破洞里刨出这几年微薄的积蓄,翌日一早便跟人家送了过去。

商公子其实很好说话,偶尔送来几段布匹,手把手教江晚舟怎么缝制嫁衣。

话说回来,上头几句倒是点醒了江晚舟。

是啊,女孩子家家的,总是要存些嫁妆才好。

于是就有了后来江晚舟省吃俭用挤大洋,没日没夜地赶场子,险些把眼睛给熬坏了。

这些小铃铛自然也知道,只是后来知晓什么是嫁妆后便不乐意了,嚷嚷着有那闲钱还不如多买两根糖葫芦,她坚贞烈女誓死不嫁。

隆春班里有个能拌嘴打趣的总是要热闹好些,有时江晚舟也私自的想过,要不不嫁了吧,自己也不娶,两个人就这样守在隆春班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挺好。

只是他没想到,变故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阿哥,我好像记得,我来过这儿。”

小铃铛坐在高高的屋檐上,晃荡着双脚,角落上的铁铃铛“叮铃铃”地响。

“隆春班第一次来梁城,你怎会提先来过?怕不是记错了。”

江晚舟坐在小马扎上择菜叶子,听小铃铛这么一道,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

“我记得的,你看哪儿,那条巷子好像叫‘铜锣’,我在里头踢过小皮球。我记得东边好像还有个海子,那时我是旱鸭子,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她抬手指了指,怕江晚舟不信。

小铃铛来隆春班是早已开始记事,近乡情怯,隐约记得自己也曾住过小庭别院,食过珍馐美味,住过多雨的南方城池。

“那怕是在京都,时间久远,或许真是记错了,”他嘴上驳辫,心中大乱,忙岔开话题,“你下来,帮我择择菜叶子。”

“我记得的!我记得我来过这儿的!为什么同你们讲起这些总是扯东扯西!我记得,我还记得……”她急红了眼,使劲瞪着双腿,“我好像也姓江……”

夕阳沉了下去。

“有些东西,也许你不知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