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灵性？”

阿南刻呢喃着这几个字。

话音说不出来的讽刺，阿南刻认真地看了一眼陈臣，随后道：

“你以为你突破了命运的桎梏，就代表其他的人也会和你一样么？”

“你以为你拥有的机会是谁带来的？”

“生命的灵性，如果你指的是行走在设定好的命运轨迹上的人的话，那算什么灵性？”

阿南刻看着陈臣，平静发问。

接着，祂说道，“我并不知道你领略的规则是什么，但如果想凭借此来质疑我对这些事物的理解的话，会不会太讽刺了一些？”

“你在踏进此道，却打算对此道的奠基之人全盘否定么？”

“科罗诺斯没有教过么？在真神领域，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规则引发的冲突？”

说到最后，阿南刻的语气冷淡了许多。

就在这时，忽然另一道声音响起：

“我确实不曾教过他这点。”

小科的身形忽然出现在陈臣的身边，金黄的人影浮现，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

小科看着眼前的阿南刻，认真道。

“这是什么值得教授的内容么？”

“你怎么出来了？”

陈臣忍不住开口道。

随即，陈臣挠了挠头，“我可以应对的。”

闻言，小科嗤笑了一声，“光靠嘴皮子说可不行，而且，我看着，你似乎被人家说动了不少。”

——在刚才阿南刻提及改变命运的机遇是谁提供的时候，陈臣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

“呃……”

陈臣有些尴尬。

他刚才确实是对阿南刻的话语有所感怀，毕竟再怎么说，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改变命运的契机；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虽说阿南刻的话不至于让陈臣改变以前的想法，但不无道理。

阿南刻看着忽然露面的科罗诺斯，沉默了。

柔美的脸庞上有着黯然之色。

“终于是肯出现了么……”

还不待阿南刻说完，小科直截了当地打断，祂低下头，即使是年轻的脸庞，也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阿南刻，你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小科顿了顿，随即语气逐渐变得严肃森冷，“人类愚蠢，以为你在自我奉献式地牺牲；但你不至于认为我也会被骗吧？”

小科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将整个气氛降到了冰点。

话音落下，阿南刻的脸色瞬间变化，或者说，神色极度难看了起来。

祂的声音逐渐尖锐起来，“连你都在怀疑我么？”

“你，在怀疑我？”

“我甚至为此献祭了自己……”

“为此？为了什么？你不会要说人类的命运吧？”小科再次打断了阿南刻的话语，他鲜少表现出如此激进的情绪，也许是各种情绪激荡着他的心，也许是某一刻发现多年好友的灵魂在某一刻变得污秽不堪——

“在我们三个之中，世人都以为赫尔墨斯那家伙是对人类持鄙夷态度，认为其不屑于参与到人类的命运中；”

“但他们怎么会想到，是这位一向温和的命运女神，对于人类的生命最为漠视呢？”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漠视，不至于做出逾越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做出这些事的目的，是为了引入新的规则领域，对么？”

“将绝望的未来知会人类，让他们在慌乱上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告诉他们你设定好的方法，让命运行走在你设定的轨道上——”

“最终形成，你就是【救赎】的认知么？”

“你想要的，是打造新的规则【救赎】么？”

“还有——”

小科话语不停，小科的身后，雾气弥漫，随着小科愈发强烈的语气节节上涨，几乎要把这片用镜子隔绝出来的空间淹没！

“迷雾，和你有没有关系？”

小科直勾勾地看向阿南刻，雾气形成的海洋在这一瞬间，散发出愤怒的咆哮。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

——从这位昔日好友将【乐园】封存在陈臣的身体时，小科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再后来，听到军方那位最高统领说着与阿南刻见面的细节之时，小科更是察觉到不对。

两人的见面充满着宗教意味的【救赎】；

而不出意外的，苏寒山对于阿南刻的感受，也直言，这是人类的【救赎】；

而这，正是一般神灵建立规则、建立信仰的途径。

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完成夙愿；

这都是神灵巩固信仰的手段罢了。

水神共工，共工治水、共工怒触不周山；

时运女神·福尔图娜的骰子，运气的象征，以及对好运亦或是厄运的乞求；

赫尔墨斯自称为商人的保护神，商人行万里路，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去进行交易；

这些都是神灵在不断地巩固自身的锚点，以及信仰的领域。

而原本阿南刻所在的途径，就一直受制于时运女神·福尔图娜；而现在，阿南刻在主动塑造着【救赎】的形象——

这等同于开辟新的信仰途径。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地方，但若是塑造这个【救赎】形象的前提是：

这场灾祸本来就是所谓【救赎者】带来的呢？

小科出离愤怒的原因就在于此。

小科话音落下，陈臣猛地看向阿南刻；陈臣飞速地消化着小科的话语，一时间，脑海中的各种思路都联通了起来。

几秒钟后，陈臣的神情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双刀在手中震颤——

如果迷雾真的和阿南刻有关——

那数千年来人类牺牲的前辈们；

那大陆上消失的可爱生灵们；

那大海上如同坟冢一般的迷雾之门；

那无法再回家的军人和战士们……

这一切，让他怎么接受？

在这一秒，围拢着整个虚空的镜子上，无数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他们的头齐齐地转向中央的位置；眼睛的部位也缓缓转了过来，他们用空洞的目光注视着中央的阿南刻——

如果迷雾只是真神变强的附加品，那他们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