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告一段落，我带着装律者核心的盒子，与从避难城出来的人群逆向而行，爱莉希雅就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诶，你们真没看到那个场面啊，我都是死里逃生的，那个人脚下的冰原把跑在我身后的人全都冻成了冰雕！”

“那时候又是冰又是火的，我只能跟着前面的人拼命的跑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身后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只剩下些带着血腥味的碎冰被那个冲击波砸到我的身上。”

“我的天啊，你竟然还能活下来，可惜了那些人，不知道又是谁的家人呢，全都变成那两个怪物打斗的祭品。”

“也不能这么说吧，起码那个男人是为了我们而战的……”

“哈？事到如今这些有那么重要吗？要我看他的力量比那个律者都要可怕的多！能打败怪物的只有更可怕的怪物。”

“可是……”

“得了吧，跟你说也是白搭，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活下来了，而且你身边熟悉的人都没事，但是你不能替那些因为他而回不来的人们选择原谅！因为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他而死了！”

“……”

远处的那个男人吵吵嚷嚷的走开了，而从避难城出来的好多人，或许是听了故事，或许是亲眼见到了实景，在即将靠近我时都纷纷躲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

“……”

“嘘……小点声，就是前面那个人！快绕道！啧…哎，别挤我……”

“诶呦，真不知道逐火之蛾怎么想的，培养出了那样的怪物……万一什么时候他被蛊惑了要毁灭世界，那可是没人能拦得住他吧。”

“嘘……你就不能小点声吗？不要命啦！”

“……”

突然，面前冲过来一个满眼血丝的男人，他并没有向别人那样躲避，反而是直直的冲到我面前，他满脸愤怒与痛苦，双手扯着我的领子。

“就是你！就是你！王八蛋！该死的怪物！你还我家人！”

几句话喊出来后，所有从避难城出来的人都静了下来，偶尔有几句窃窃私语，他们带着不同的眼神看着我，看着那个男人。

我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愤怒的男人，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想，他或许就是在战争中被波及的受害者之一。

“……”

“大家看到了吗？就是这个人……如果不是他，我的女儿、我的妻子、还有我的老母亲……你这个杀人犯！你带走了他们的生命！你毁了我的生活！”

“……咳咳……你冷静一下吧，别这样……他好歹还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站在他身后的人扯了扯他的胳膊，想劝他，把他拉走。

“人类？……呵呵呵……多可笑的概念啊，我不是人类吗？我的女儿、妻子、老母亲不是人类吗？那些千千万万在战争中被波及的普通人不是人类吗？”

“你们……活着的人自然觉得没什么，还觉得是他救了你们……所以你们就能替那些死人说话了吗？！”

“人类？……站在人类这一边？……你们看到过他那种样子吗？我看到过！那也能叫做人类吗？……可笑……那就是怪物！比怪物更加恐怖的怪物！”

“……”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冻起来，被冲击成碎片散落一地是什么感觉吗？拯救人类的大英雄？……呵呵呵……真是令人作呕，如果拯救人类的英雄是这样的，那我宁可人类毁灭。”

“……”

他终于松开了手，打算离开，但突然他又回过身来。

“哦，对了，忘记和大家说了，你们觉得他是拯救你们的英雄对吧？你们以为他为人类而战战胜了那个怪物对吗？呵呵呵……”

他再一次贴近了我的脸。

“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杀掉那个怪物！……他只是把那怪物打晕了，他并没有杀了她……”

“！……”

我一瞬间攥紧了拳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的我内心极其杂乱，我除了沉默、忍受，什么都不能做。

此时，爱莉希雅在身后推着我，让我继续走，离开人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发现然后心虚了吗？看吧！各位！这就是你们景仰的，以为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他根本就没有帮你们除掉怪物！”

“怎么可能？”

“别听他胡说，这人多半已经疯了！”

“但是他竟然也没有反驳……难道是真的……”

…………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终于，我们脱离了人群，回到临时基地。

我回头看去，基地门口正逐渐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他们质问、谩骂、发出抗议，而我只能装作听不到，躲进楼内，冲向卑弥呼的诊室。

为了不让律者核心影响到卑弥呼的病情，我让爱莉希雅先带走了核心，而我一个人来到病房门口。

推开门，卑弥呼已经醒了，但身体依旧很虚弱，而且由于崩坏能在体内留存了太久，崩坏病已经过于严重了。

她没有回头看我，而是沉默的看着窗外的一片荒芜。

许久。

“凯文。”

“……嗯。”

“你觉得对一个战士来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荒芜中，火仍未熄灭，冰仍未消融，冰与火在断壁残垣中奏响了生命的哀歌。

“那你觉得，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保护人类，对抗崩坏。”

“做到了吗？”

“……”

“卑弥呼，我……”

她抬起了手，摇了摇，示意我别再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

“如果有一天，任何人变成了崩坏的傀儡，都要毫不犹豫的对它扣动扳机。”

“原来你还记得。”

“……”

“凯文，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梅也给我通过电话了，那些为我而做过的努力，我都知道了。”

“…………”

“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而且，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战士了。”

“你会有更高的视角，有更远的计划，我看得出你的成长。”

“……”

“可是你看……”

卑弥呼的目光一直在窗外，从未变更。

“这究竟带来了什么呢？”

“……对不起，卑弥呼……都是我的错，我理应能做好的，我没有考虑周全……”

“不，凯文，问题不在这儿。”

“？……”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要知道，凯文，没人能够一蹴而就。”

“……”

“如果不是你，我想，眼前的景色也许更糟，也许……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由自己亲手造就的荒芜。”

“……不，卑弥呼，这不是你的错！”

“呵呵呵，行了，凯文，别再说了，怎么说我也是老兵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心态。”

“……”

“对我来说，或许确实只是别人借我的手，造成了这场悲剧。”

“……”

“可是，凯文，普通人，自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群人，他们只能看到那么多：卑弥呼成了怪物，毁了一切，不管那是不是主观的。”

“……”

“而这，反而是最能影响人心，影响世界的东西。”

“……”

“凯文，世界的未来终究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而我不希望因为我这种老兵，断送了你所想的未来的路。”

“不……卑弥呼……不……”

“凯文，你不再单单是一个战士了，你将有自己的决策，而那最终会影响未来的结果，或许有一天，你会真正成为人类的引路人。”

“……”

“所以，也希望你能给纯粹的战士，纯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