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反正两边都大大地撕破了脸，李青原直接一展黑色披风拦在尤钦等人面前，而烛阴营众人则一拥而上控制了侯府仅剩的卫兵。

王谢两家，有人装模作样去劝、当和事佬，剩下的更多仪州官员则是对这一幕掩面不忍直视，深感乌烟瘴气！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唉，君侯如此，仪州不幸……”

“以前与贺兰种种龃龉，都尚且还能说两边都有错，如今君侯竟干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唉！”

“君侯，您就快点早早把夫人放出来吧。赔礼道歉，尚能挽救！”

无数劝言，卓妄言充耳不闻。

他满脸充血，眼前的一切，是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未经历的公开耻辱。

眼前李青原清冷的脸庞，乌允眼中的敌意，那姓墨的眼底深不见底的黑，还有酒香上头……昨夜那女子身上沾染玫瑰香气向他劝酒，眼底一丝浮动的微笑狡黠……

种种片段冲进脑袋，他盛怒之下，反而突然一切清明。

“原来……如此。”

“还说我想杀人灭口，一切根本全都是你们贺兰……自导自演的设计！”

“是了，本就全是你们的设计。你们昨晚故意设计让那女子与我斗酒，使我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然后避人耳目，自己将她藏了起来！再反咬一口污蔑我，污蔑仪州！哈，哈哈哈……好计策，真真好计划啊。李青原，你也真是出息，都会耍阴招了！乌允墨玄域，你们别在这里一脸义正言辞，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你们也全都有份！”

“拉倒吧，放你的狗屁！”

乌允骂他：“我有什么闲工夫把夫人藏起来，昨夜宴饮之后一整夜，我都在王治中府上！同王治中父子讨切磋仪州与贺兰摔跤技法的不同，然后留宿王府。”

王仲康摸须点头，替乌允证明。谢屿泽亦替墨玄域证明：

“犬子与小女仰慕墨将军已久，昨日宴饮之后，我亦将墨将军请来家中留宿。”

“既乌将军与墨将军都没机会扮作山贼劫掠自家夫人。君侯的意思，该不会镇远侯自己扮作山贼，将自己夫人藏了起来了吧？”

“那又试问仪州侯，在这仪州地界，他们又该将夫人一个弱女子单独藏匿何处？总不能一个异乡女子在我仪州地界，还能孤身一人躲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又是如何未卜先知，知晓君侯明日后日要绑架夫人呢？”

“君侯，迷途知返吧！”

“兹事体大，不可任性妄为！快将夫人完璧归还，否则此事传扬出去非同小可！”

“君侯！！！”

啪啪啪，门口几声手杖。

众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门口来人满头白发、老态龙钟，却珠光宝气、气势威严。她是卓妄言的奶奶卓氏，也是前仪州侯卓兆的母亲。虽然近来年纪大了也多病痛很少出来，但以前卓兆管仪州时李青原也曾拜见过这位老奶奶，对她一向十分敬重。

卓妄言：“奶奶，我……！”

砰的一声，老太太龙头拐杖打在他头上，狠狠地砸了又砸。

“混账东西！”

“任意妄为，辱没家门。给我把他拉下去禁足好好反省！不交代所为，不得放出来一步！”

周遭更是哗然。

要知道，卓氏奶奶虽然一辈子贤明能干、德高望重，唯独对这个单传的孙子异常宠溺，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这以前，她是从来绝对舍不得打他的！

……

短短一日，仪州侯府几近变天。

卓氏奶奶来坐镇，彻查此事铁面无私。直接又将所有仪方城官员、大户家中全部再查又查，侍卫一一从头摸到尾。

就连宣风榆也因丢了弯刀，被拉着连天加夜地审，整整审了三天有余！

三日后，他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立刻去找卓妄言。

卓妄言因交代不出慕华璃下落仍被禁足，宣风榆推开房门时，里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片荼蘼的酒香。

卓妄言袒胸露怀，一头长发散乱。抱着酒坛醉倒其中，见他过来半梦半醒地笑眼弯弯：“来了？”

来了，宣风榆目光沉沉，被他的颓废模样气得几欲吐血，皱眉就去扯他。

“你起来，快起来！眼下境况，是表兄自暴自弃借酒浇愁的时候么？咱们这番彻头彻尾是被算计了！”

“是啊，被算计了，”卓妄言冲他笑笑，“宣风榆你说，算计咱们的人是谁呢？”

“当然是李青……”

卓妄言：“是吗？”

宣风榆：“……”不是吗？

一切都是烛阴营的自导自演，这不是卓妄言亲口说的么？

但此刻他看着卓妄言带笑不笑的眼神，迷离，浮沉，却又带着一抹幽深。不禁也暗暗重新思量起来。

他一直知道，他的表哥卓妄言其人聪慧过人。

常人以为他荒唐，只因他宁愿沉醉诗酒中，很多凡俗事情不愿花心思罢了。

而只要愿意去想，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轻易看透。

确实，今日之事，看似是烛阴营自导自演。

但又为何不能是王氏、谢氏其中的某家，暗中偷偷知晓了仪州侯计划，提前抢了慕华璃而陷害栽赃，想引卓妄言与李青原鹬蚌相争？

“不止如此……”

卓妄言又灌了几口美酒，吃吃笑道：“你再想，他们又是如何知晓你我那等机密筹谋？”

“必是你我身旁最亲近的人中，出了叛徒。”

他说着，咧开嘴笑眯眯看着宣风榆，意有所指。

宣风榆大惊，眼底闪过一丝愤怒。

“表兄，自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哦？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你们家的小文月了？”

宣风榆：“当然也不可能是崔文月！”

崔文月作为他妹夫的亲弟弟，连同他的大哥崔和光，整个崔氏都是要靠着宣雪蒨近而依附卓妄言为生的。

要知道在遇到他妹妹之前，崔氏一族在仪州已经家道中落，处处受氏谢氏打压。崔和光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顶着他与卓妄言的双重反对硬是把他妹妹骗到了手，这才好容易攀上了仪州侯这条船，凭着他渐渐回到有头有脸的贵族位置。

崔氏又怎么可能背叛卓妄言？

背叛仪州侯他们要投奔谁啊，放弃百年家业改投冰天雪地的贺兰吗？总不能改投崔氏王氏，被他们继续被欺压吧？

“那还能是谁，”卓妄言半闭双眼，浅浅笑道，“你瞧尤钦那个哆哆嗦嗦的没用样子，像叛徒的样子吗？又或者，是你手下那十几个死士中的谁走漏了风声？”

“风榆，我们眼下，竟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说可笑吗？”他醉眼朦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