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不止，天气愈发寒冷。

广德王府花园的草坪上，立着好两块箭靶。一块箭靶上插得密密麻麻，都是箭矢。另一块却是寥寥无几。

熊姝持一把软弓，兴高采烈地对着上官杰道：“姐夫，你输了。一壶箭，我射中得比你多得多。早先说好了，输了就要听我的，把王府后院空地那扩建再盖几间房子，等我的小外甥王子出生了，也有地方住。”

上官杰看着稀松的箭靶，沮丧地说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吧，是不是娇儿教你这么说的？”

熊姝却不接他这句话，嗔怒道：“哎呀，你不答应？说话不算话吗？”

“孤才练一两天射箭，你非要比。孤也没答应你啊，不算，不算，等孤练熟了再比。”

熊姝呸道：“没答应你还比？说了不算，小狗！”

上官杰脸上架不住了，说他是傻子他不生气，说是小狗那可不行。他只好悻悻道：“孤去找钱相说，等雪化了就盖房子，总可以了吧。”

熊姝笑道：“这才对了。来来来，我们再比比。这次你输了要告诉我破解九子奁的秘密。”

“不比了，不比了。”吃过一次亏，上官杰哪肯再上当，将弓往地上一丢，说道：“孤知道自己没用，什么也做不好。既不能迎母后回来，也不能帮老周打仗。”

熊姝凑近了一瞧，见他真的动了气，便撒娇劝道：“哎呀，不比就不比，别生气了。姐夫，你怎么能妄自菲薄，你在广德百姓眼里可是大英雄呢。”

“啊？孤怎么会是英雄？”

熊姝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两年多以前，我随大表兄来广德的时候，就问过很多干活的老百姓，大家都喜欢你。现在也是一样，不信？不信我们去问问呀。”

“怎么去问，他们看见孤就只会下跪。”

熊姝想了想，只道了一句“跟我来”，便拉起上官杰出了内院，往后厨的大院子跑。路上的黄门和仆人见了也不敢拦，王爷贪玩也曾在王府里到处跑，见怪不怪了。

二人却是进了侧房的一间杂物间。这里是下人们晾洗衣服的地方，外面总下着雪，所以衣服架子挪到了里面，四周又点了几个土炉，烧着火，慢慢烘干衣服。

“来，换衣服。”熊姝见四下无人，自己先把外衣外裙脱了，找了个尺寸差不多大的仆人衣服，自顾自就换了起来。

上官杰看着她就在自己身边脱衣，露出一身雪白的背脊，修长的大腿，不由懵了，口中喃喃道：“这……这……”，忽然感觉身体有个地方不对劲了。

“这什么这，”熊姝丢给他一套衣服，说道：“快脱啊，赶紧换上。”

上官杰一羞，转过身去，才不紧不慢的换了起来。

刚刚穿上，哪知熊姝又贴着他的脸靠了上来。上官杰赶紧闭上眼，感觉头冠被摘了下来，又换上了普通人的帻巾，方知自己想岔了。

熊姝从土炉里扒拉一些碳灰，放在外面的雪上凉了凉，捏细了，往上官杰脸上抹了些。上官杰不甘，也抓起一把向她脸上抹去。两人哈哈大笑。

出了王府后门，二人装作普通男子，大摇大摆向广德街上走。

伪汉军悄悄撤围已经过去了两天。马上又快是腊月巳日，街上多了些人，几间胡饼店外面的炉子还呼呼向外冒着火，一家酒肆对面的墙边，摆着糊糊汤的摊位，那一锅糊糊汤架在石炭炉子上，腾腾冒着热气，闻上去竟然挺香的。

熊姝拉过上官杰往那凳几边一蹲，嚷嚷道：“来两碗汤，稠一点。”

那摊主应了一声，打了两碗糊糊汤递了上来，试探道：“听口音，二位是豫章的吧。小的猜得不错的话，不是万家商铺的，就是王府的贵人。”

上官杰惊了，小小摊主如何看得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摊主一笑，道：“伪汉大军刚刚解了围，寒冬腊月的，江州口音敢在广德横走的只有万家和王府的人了。”

熊姝却道：“我们是江州来的没错。实话告诉你，我们既不是万家的，也不是王府的。我们是伪汉派来刺杀广德王的。广德王欺压百姓，横征暴敛，荒淫无道，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上官杰刚刚入口了一勺汤，觉得有点酸，但味道还不错，听她这么一说，差点没喷出来。

摊主一愣，又哈哈大笑：“小兄弟真会说笑，真是江州来的，怎么会说‘伪’汉，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这么说自己是刺客，不是找死么？”

熊姝故意问道：“我说错了么？广德王难道不是一个大坏蛋？”

上官杰白了她一眼，便听那摊主不快地说道：“是，是，是，只要二位付了我的汤钱，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酒肆外面蹲着几个小乞丐，看着有人吃饱离去，便拿着个破碗，像店里的人讨要些剩饭。

熊姝一指那些小乞丐，道：“你看，广德王府金碧辉煌，酒池肉林，路上却有这么多人沿街乞讨，食不果腹。难道还不能证明么？”

“那乞丐都是庐阳来的，”那摊主终于忍不住怒了，大喝一声：“算我倒霉，汤钱不要了。你们俩给我滚。再不滚我告官府去，满口胡言，对王爷大不敬，抓你们修城挖矿去。”

上官杰正待要喝完那汤，却被一把抢了碗去。那摊主又一把掀翻了凳几，驱赶他们两人。

熊姝拉着上官杰就跑，走得远了，上官杰才问：“不是问他们喜不喜欢孤吗？你为何要故意说那么难听的话？”

“光顾着换衣服了，你带了钱么？”

上官杰从来不自己带钱的，上下一摸，真的没有，便摇了摇头。

“这样也好，我们没钱，说不定被抓进官府，就糗大了。”熊姝叹道：“那汤还不错，刚喝了一点，却是越喝越觉得饿了。”

二人无奈，本想打道回府，却见前方院子张灯结彩，院门外面几辆马车，还做了绚丽的装饰。门外聚着不少宾客，议论纷纷。

院子里摆了些酒桌，凳几，胡案，酒水、美食在胡案上摆成一排。熊姝从门向里面看去，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比广德王府吃得都好。

上官杰站在门外，听他们议论着，这是广德新晋的护城都尉秦明要娶妻。这个秦明可不得了，刚刚在对伪汉的守城战中立下大功，得了不少赏赐，他正好都用来迎亲娶妻。

院内出来一位管家，看见他们两个仆人打扮，一脸黝黑，不由分说，拉着他俩进来，又道：“是隔壁石大娘介绍来帮忙的吧？事多着呢，别看了，快，进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