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北门城楼上，缓缓升出一根长杆，长杆的顶端挂着一颗首级。那是伪汉猛将史沧的人头。史沧追随大哥史冰起兵反了大宁，猛打猛冲，所向披靡。想当时江州永修县固守，还是他带头冲上城墙，拔得头筹。

史冰总是劝他少近女色，不要一味鲁莽，随着他身上伤痕增多，逐渐不叫他冲在前线。但史沧哪肯，非要带偏师攻打庐阳新城，不想遭遇广德骑兵夜袭，兵败身死。

史冰再次看见弟弟，竟是这种场景，心头的怒火熊熊燃起。

随着令旗的挥舞，鼓声铿锵由慢到急，催促得紧。光是广德北门这里就聚集超过二万人，经过庐阳的攻坚，攻城器械没浪费，全都拉了过来，后方的辎重源源不断，从居巢到庐阳，再转成德，驮马不够，就征收百姓的牛。

前军方阵缓缓向广德城墙谨慎接近，前排士卒一边举着盾牌，一边跟着大部队的步伐。盾牌后面是数千辆虾蟆车，车里面都装满土，要来回填护城河的。

周平站在周霸身边，见方阵黑压压一片不断迫近，心跳加快，轻声道：“阿爹，他们已经进了大炮机的攻击范围。”

“沉住气！”

周平低头称喏，但城下方阵徐徐渐进。明晃晃的刀，黑漆漆的盾，还有被白雪映衬下的铠甲，压迫感十分强烈。前军一般都是装备较好的精锐，以保证有足够的韧性和防护。

突然，方阵停止脚步，将盾牌立在地上，几百辆虾蟆车从小方阵之间缓缓向护城河边推了过来。周平在城楼上望去，像是黑色方形怪兽伸出了无数的触角来，慢慢爬向护城河。

虾蟆车停在护城河外侧，打开下方的开口，箱子里面的土石便哗哗地下落。

城墙内侧的人抬头看城墙上观察卒的指挥，调整好位置和炮梢的角度。广德城楼的鼓声响起，众人一齐拉着炮索，猛得用力。广德城墙内侧的大小炮机一齐发动，数十个石块腾空而起。

小炮机的石块砸进了护城河边，几辆虾蟆车连人带车掉进了护城河。大炮机却是对着方阵的士卒去的。那立在地上的盾牌根本不济事，巨石从天而落，在方阵中冲击出一溜儿缺口，就像在黑纸上，滚出了一条白色条纹。

战场正面很宽，伪汉军的士卒们只能默默祈祷，下次巨石砸的不是自己这边。果然，停了一会儿，又是一波炮机发来的巨石，这次略微调整了方向，却比第一次更准了些。虾蟆车被砸翻更多，也有许多车已经倾泻完毕，关了下方开口，推车的人躲在车顶的铁皮盖子下，正往回退，装了土再来。

周平看着焦急，请示道：“阿爹，怎么不用床弩？”

周霸冷峻地看着前方，答道：“杀鸡焉用牛刀。”

广德城东北面的山上，一支伪汉军直奔而来，这里是三虎山的余脉，地势较高，占了这里，便可以俯瞰整个广德城，防御部署一览而知。

通往山上的大路却被几棵横卧的大树挡着，树的前后堆满了七零八落的石块，伪汉军一面四下戒备，一面让士卒赶紧清出路来。

可这样太慢，探子回报，除了这条主路，东北面还有一条小路也可上来，只是可能会惊动三虎山的蛮兵。那偏将沉吟一番，只道：“什么蛮兵？那边是越王的属地，不用担心，越王占了逡遒县，应当是自己人。”

小路陡峭，却没有阻碍，伪汉士卒手脚并用，向上爬去。忽然一阵鼓点声，上面出现一排广德的刀盾手，举着盾牌。伪汉士卒正惊讶之中，无数弩箭从山上飞射而下，前面几排人纷纷滚落而下。

那偏将指挥伪汉军放箭反击，无奈他们在山下，弓箭仰攻根本不是山上广德兵弩箭的对手，来回放箭，每每吃亏。

偏将稳了稳阵角，招来几百人为敢死队，从山下发力，举着盾牌迎着箭雨也不退，猛冲而上，眼见就要杀进对方刀盾手阵地。广德刀盾手左右打开，一直骑兵突然杀了出来，向下俯冲，速度之快，根本不及躲闪。

石开山奔袭穿插，一杆长槊令人生畏，伪汉敢死队顷刻间便死伤殆尽。伪汉偏将无奈，只得暂退了回去。

北面的攻城还是继续，伪汉军盯着炮机的巨大冲击力，集中虾蟆车于几处重点位置填护城河，后面的飞楼也缓缓推上前来。飞楼顶层的弓弩手，也开始向城墙上放箭。

“呼”地一声，一颗巨大的炮石打在最前排的飞楼上，顿时砸开一个大洞，木屑横飞。飞楼主桅受损，“啪”地一声折断，整个飞楼从中间断裂垮塌，上面的弓弩手失重摔落下来，被下方的木杆断口戳进身体，立时毙命。

史冰心里十分压抑，这么打下去，不等护城河填完，便要搭进去不少人命。他下令中央云梯方阵准备，不填护城河了，把云梯搭在护城河两边，士卒们先冲过去放箭，稳住阵型，再用木板垫在云梯上，成木桥一般，把飞楼推上去。只要飞楼都攻上前，炮机就成了死角，没有威力了。

随着鼓声的催动，中军云梯方阵，厮喊着，快步加速冲上前来。伪汉军士卒们将云梯向护城河两岸架稳，刀盾手在前，踩着云梯跨过护城河冲近城墙。

周霸于是下令放箭。弓弩手早就蓄势待发，无数箭矢对着城下的伪汉军急发而去，中箭者身形不稳，接二连三掉进护城河里。

后面云梯队又源源不断冲了上来，正待架梯而上，哪知城墙下忽然出现一排排大陷坑，底下全是尖尖的竹桩，不少人掉了进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陷坑在这个位置，正好是云梯搭墙的立脚点，往后搭，高度不够上不去。众人只能拿死尸垫出立脚的位置，再架上梯子，好不容易向上爬去。一阵滚木礌石，又将许多人砸了下去。

一座飞楼终于跨过护城河，底下的壮力喊着口号，急速将飞楼往前靠近城墙。很多没有盾牌的云梯手，绕到飞楼后面躲箭矢。他们想等到飞楼第二层钩堞木挂在城墙上，再由飞楼的梯子爬上去，杀上城墙。

周霸哪里肯放飞楼靠近，下令床弩放箭，这么近的距离，飞楼这么大的目标，几乎不用瞄准。粗大的箭杆一头射穿了飞楼前面的挡板，击得粉碎。楼内的人没有庇护，纷纷中箭掉了下来。

“火箭。”

弓箭手换了箭簇前方带油布包的箭矢，在广德王上官杰准备的土炉中点燃，然后射向飞楼。

飞楼各处起火，不一会儿，在寒风中熊熊燃烧了起来。